【鄭重聲明:原創首發,文責自負。】
沒有想到,呈現在世人面前的這個縣令,稱得上最為落魄的乞丐縣令。
1
那一年,二十六歲的程剛中了進士,被安排到一個偏遠的小城鄭縣做知縣。
程剛是孤兒,沒有親友拉拔一把,靠著乞討為生,參加了科舉考試,之后被分派到鄭縣來了。
剛剛上任的程剛,一腔熱血,要為國為民,要做百姓心里的好父母官。
他關心百姓疾苦,只要證據確鑿,他就會秉公斷案,從不會罔顧私情,為誰開后門,也從不會不顧弱勢有理一方的艱難。
因為這樣,程剛在百姓口中漸漸有了清廉為民的良好口碑,他也越發覺得自己做得很棒,是一位好官。
2
上任的第五年,遇到了一件事情。那件事情,讓程剛對自己做得很好的認知發生了極為強烈的扭曲。
那是一件民間地頭的案件。
一位中年男子中毒身死,而他的妻子在身邊,是剛剛送飯來的。
因為身邊有著有毒的餐具,有被毒身死的農人,再加上送飯來的事件存在,程剛立馬判了男子的妻子有罪,收入監牢,呈報上去,只要有上級的斷定,就可以把中年農人的妻子送上斷頭臺。
一直很多年,程剛從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那位中年農人的妻子身死,也是有理有據的事情。
3
過去三年后,程剛又遇到一個案子。
案子中有一個慣犯,從慣犯身上搜出了一個袋子,袋子上還寫著一個名字,那個名字程剛很是熟悉,但是一時半會想不到。
在審理這個慣犯的時候,才知道,這個袋子是犯人途徑一個村莊時,看到有個農人身上掛著錢袋子,一時起了歹心,在農人喝的水里下了毒,然后在對方不注意期間,扯下錢袋子離開。
緊接著,那農人吃了妻子送來的飯食后才毒發身亡,于是,送飯的妻子便成了謀殺者,那慣犯逃了一劫。
程剛聽到這一節事情,不由得想起之前的案子,心下忐忑,回去之后又重新查了那個案子,甚至還走到了那農人的莊子里去詢問,得知農人和妻子關系極好,絕對不會毒殺對方的。
這時候,程剛才確認自己錯了,錯得離譜,枉殺了一位好妻子。
4
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之后,程剛就對這個案子提出復審。但是從來沒有得到過上面的回應。
哪一位在職的官員會為自己判錯的案子上訴呢?
但是程剛執著地上訴,為自己曾經的錯誤負責。
一直沒有人理會他。
因為這個事情,衙門里的差人,那些衙役捕快們受不了清貧,紛紛離開了衙門,甚至是縣丞,主簿都各自尋了門路離開了鄭縣。一直發展到,整個縣衙里,除了幾個年紀稍微大的衙役,只有程剛一個人在留守。
可盡管如此,縣域內還有事情發生,新的案件和程剛之前遇到的事情,有極大的相似成份。
這一次,程剛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一再走訪,羅列到手的信息,不足以支撐他想保下的人。
為此,僅有的人更加滿心不愿意,說他太固執,說他太自以為是,不考慮大家的生活。
這樣的情況下,為數不多的幾個老衙役也申請離開了。這樣一來,鄭縣這個衙門,真的只剩下程剛一人了。
5
那件案子一放,差不多放了十年。
案子相關的男子,還有女子,一直在收押,因為不甘心讓他們受冤枉,程剛一直上訴,請上級部門來人重審,洗清他們的冤屈。
男子是姐夫,死了妻子;女子是妻妹,有個混不吝的丈夫。有一天女子的丈夫拿了個袋子,一路招搖著說是金子,于是惹來眼紅的不良家伙,追蹤到院子里,要奪袋子,失手把女子的丈夫打死了。這時候男子來看望妻妹,發現妻妹丈夫身亡,去報案后,說是他就是兇手,因為覬覦女子,殺人搶占。
女子有一女兒,懂事乖巧,男子作為姨夫,也特別喜愛,又被誣陷說女孩是他的女兒,罪加一等。
程剛看到了女孩的乖巧,看到了男子的良善,也看到了女子的賢惠,越發覺得男子也好,女子也好,都不具備殺人的動機,連可能性也沒有,所以,堅持維持原判,不定案。
這一堅持,就是十年的時間。
6
十年來,男子和妻妹都在牢房里,只有那個女孩兒外面待著。
女孩兒從外面討來一個饅頭,會拿進牢房里給女子吃一半,也給姨夫吃一半。因為這樣,男子和女子在牢房里才不至于被餓死。
程剛呢?
因為堅守著自己為官的底線,不肯判牢房里的男子和女子有罪,一直頂著來自上面的壓力不松口。
時間久了,程剛這個縣令便淪為乞丐,和女孩兒一起,白天在鄭縣乞討為生,晚上就留宿在縣衙里,日子過得真是無比清苦。
女孩兒討來吃的時候,也會和他分著吃,不至于餓死。
程剛一直堅信,能夠把女兒教養得如此良善的女子,不會是壞人,不會是會協同別人殺害自己丈夫的人。
因為這樣的堅信,程剛窮困潦倒,身無分文,守著一個縣衙,或者乞丐的日子。
7
來自省城的巡撫,終于要來鄭縣了!
得知這一消息的程剛,日夜盼望著巡撫大人趕緊來到鄭縣!
他用燒黑了的棍子,在縣衙的墻上寫了狀子,因為他身無分文,無法買來筆墨紙硯,書寫案子情況,只有如此這般,來應對巡撫的到來。
他開心地對小女孩說:“巡撫大人來了,你媽媽,你姨夫肯定能夠從牢房里出來了!”
看著從三歲長到了十三歲的女孩兒,程剛紅了眼睛,這是個需要媽媽的年紀,可媽媽卻在牢房里不能夠出來!
已經十多歲的女孩,因為勤奮,因為嘴甜,街道上賣燒餅的特別喜歡她,也知道她有東西吃的時候,一定會給知縣大人分著吃。
這一天,程剛為了在墻上寫案情,一激動,暈倒在地,女孩嚇得哇哇哭。
就在這樣的時刻,巡撫大人到了,并且第一時間來到了縣衙,看到了放聲大哭又大聲呼喚的女孩,以及倒地不起的程剛。
8
醒來的程剛看到巡撫大人,轉身回到縣衙,把自己的官帽舉在頭頂,跪了下去。
巡撫大人的手下,在縣衙里轉了幾圈,看到了地上雜草叢生,看到了墻上寫著的案子。
巡撫二話沒說,去了牢房,重新審了此案。
巡撫追查了事情的真相,在女子家院子的樹上,發現了一個袋子,上面還寫著名字,是街上一個地痞無賴的東西,于是案件真相大白,那個無賴承認了自己追蹤女子的丈夫回家,用石頭砸了女子丈夫的腦袋,因為太過用力,把自己的袋子甩了出來,并且掛到了樹上。
因為當時看到出了人命,地痞慌了,只想著趕緊走,就沒想著去尋找自己的袋子了,后來又來了幾次,因為樹上太密集的樹葉,擋住了袋子,所以袋子一直掛在樹上,直到巡撫大人到來查看的時間。
9
案子終于大白天下,地痞因為這條人命的存在,夜夜不安,日日噩夢纏身,巡撫大人找去之后,沒怎么審問,就承認了自己做的事情。
進到牢房之后,地痞終于睡得安穩了,呼嚕聲響得震天,可見有多踏實了。
牢房里的男子,還有他的妻妹,兩人終于出來,把女孩摟在懷里,放聲大哭,對著巡撫,一連串地叩頭謝恩。
巡撫大人把程剛推到了他們面前:“為了你們兩條命,他一直堅持你們無罪,惹得衙門里的人員走了個精光,他自己也成了乞丐縣令。你們要感謝的,是他才對,沒有他的堅持,就沒有你們的現在!”
三個人均對著程剛叩首,要把程剛當做父母來贍養。
10
牢房出來的男女,還有孩子,程剛做主,讓他們成為一家人,不再論姐夫還有妻妹的身份。
女孩子當即就磕頭,對著程剛喊爺爺,要讓程剛住到他們家里去,從此之后就是家里的長輩。
巡撫大人看著他們相處得其樂融融,走過去拍了拍程剛的肩膀:“上級的資金馬上到位,縣衙里的情形趕緊安置好,你這樣的乞丐縣令,也真是前所未有,這一方百姓,遇到你真是有福啊!”
程剛對著巡撫大人淚流滿面,哽咽著說:“我還以為我這乞丐要做一輩子呢,是你結束了我這乞丐日子,讓我重見天日,是你讓我感受到人間正義,是你給了我重生的可能性,還讓我有了家人!”
說完,程剛匍匐在地,對著巡撫叩得五體投地。
11
鄭縣縣衙經過一番修繕,墻涂白了,地鋪石塊了,十多年冷清的衙門,又開始升堂了。
離開了衙門的衙役捕快們,也都從外面回來了,畢竟在家門口討生活,能夠照顧一家老小,在外奔波不情愿呀!
典史,主簿,縣丞聽說了,紛紛豎起了大拇指:“程縣令是我們國之棟梁,除了他,有誰能夠如此堅持十多年啊?”
因為巡撫大人上奏,皇上也知道了,給了程剛一項嘉獎:最好縣令。
隨著獎牌來的,還有萬兩黃金,補償這十年期間的俸祿虧欠,以及衙門運作費用。
程剛對著這巨大的費用,雙手哆嗦,淚落如雨,口中喃喃地說:“我這乞丐縣令時來運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