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性”、“年少輕狂”、“你還是太天真啊”、“你怎么還是那么不懂事”......諸如此類的話語，或說勸告，我不止一次地聽到；情況應該是這樣，當我開始企圖描繪一個聽起來不太現實的愿景，當我叫囂著我不要一個眼望到頭的未來的時候，往往都會被認為是在瞎折騰，然后一番逆耳忠言隨之而至。當然，我一貫是拒絕妥協的，也拒絕別人來規劃我的人生，于是，我問自己：要不要拒絕一個安穩的未來呢？

首先要厘清的一個立場是，當他人跟我談及要一個怎樣的未來時，我向來不會加以干涉。你說選一人白首，擇一城終老，一生安穩無紛爭就是你要的生活，我定要全力支持，并祝你幸福；你若說人生當真寂寞如雪，說詩酒趁年華，有花摘時則須折，好好享受當下便是你最舒服的狀態，我也定贊你一句“瀟灑非凡”。可是，當我說平平淡淡過一生非我所愿，自認平庸非我所能為，縱然顛沛流離亦心甘情愿時，為什么要換回你那夾雜了輕蔑與嘲諷的笑呢，我不理解，更多的，是不屑，狂妄如我，想訴諸你的是：輕易否決“可能”二字的人是無知的、可憐的，你自認山窮水盡的道路，不代表別人也只能慘淡收場，黯然而歸，況且，就算當真如此，又有何妨——我的悲壯快慰好歹要勝過你的怯懦無為。

當我的母親跟我說“考公務員有什么不好的”，當我的同學跟我說“你干嘛不回家鄉工作”，我難免雙眉緊鎖。幾乎沒有猶豫的，我一定回之以“不”。人貴自知，我是一個怎樣的人呢——傲慢自我、蔑視規則、目無尊長、野心勃勃；也因此，你讓我進入體制內唯唯諾諾做事，讓我回到那個貧瘠小鎮一輩子碌碌無為，那憑什么被冠之以“為我好”呢？我的苦悶、煩躁一下子全爆發了，我恨不得大聲地吼叫“少多管閑事了，我的未來與你何干”。你怎么能理解，一想到那種封閉平庸的生活，我都會胸口發悶、心跳加速，甚至喘不過氣，那種純粹耗著生命的日子，當真不是我能容忍得了的。狄金森說：“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痹洔婧ｋy為水，當我越走越遠，看到的風景越來越多，尤其是當我堅信我渴望的生活不在此處，不在身后時，讓我再回到過去，便有些難了。

我很弱小，這種“弱”，體現在沒有殷實的背景和資源，如果我試圖得到什么，很大程度上只能依靠自身；我也很強大，在如此束手束腳的環境里，一步步走來，從沒有一刻我違逆了自己的初心?？墒悄阒?，這種強烈的反差本身，給予他人最直接的感受就是“好高騖遠”，甚至是“不自量力”。其實真要這樣講也沒什么不對，我的確一向自視甚高，張狂放肆的，問題就在于，你不知道的是，冷漠倨傲的背后，是靜默無聲的努力，是痛苦掙扎的迷茫，是一次次地徘徊于自我否定與堅持夢想之間。當然，你也不需要知道，都說“不撞南墻不回頭”，我便是頭破血流了，也還要繼續撞下去的，所以，好意我心領了，良言也請你收回吧。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我只擔心一件事，就是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難”，大抵詮釋了我真正的憂慮所在。

活著便會死，但活著，不是為了死。當我選擇了一個不安穩的未來，我同時選擇了幻想與希望，我永遠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么，于是，我不會因為今天的明媚就認定明天不會下雨，也不會因為今天的陰郁而認定明天沒有陽光。老一輩人有太多的寶貴經歷，太多的處世智慧，前面路途艱難崎嶇，我未必不知，然則我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不一定要把挫折失敗看得太重，又不是輸不起，有什么好怕的呢。這個世界有那么多神奇美妙的風光，我不過是想窮盡一生的去看看，又有何不可。

“要一個不安穩的未來是不懂事嗎”——這對于那些不顧現實條件，整天嚷嚷著“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的人來講是肯定的。至于我，很抱歉，我再沒有多大的意愿來回答這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