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明京》第六章:紅裳女子

令狐公子雖然在京師見過不少女子,但像紅裳女子這樣俊俏且大氣的真不多,尤其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那眼珠子轉向令狐公子的時候就像兩顆從泉水里流出的寶石,直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和小奕的美目盼兮不同,這紅裳女子的眼神帶著好些豪爽氣勢。令狐過邊走邊想,這女子確實長得美,和小奕比可是各有千秋,小奕一身白衣帶著幾分清純仙氣,這紅裳女子則是散發著伶俐精干的靈氣。令狐過想著江湖兒女本來就應該大氣,他抬起頭朝著紅裳女揮手眨眼燦笑,或許紅裳女本性瀟灑且被令狐公子的自以為是逗樂,騎在一匹白色駿馬緩緩而過的時候朝令狐過點了下頭,令狐公子暗自笑著:“還是京師旺我,尤其紅顏情義?!?/p>

紅裳女子

小奕在旁笑說:“令狐哥哥一進廣渠門就成了白衣卿相。真是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小奕對令狐哥哥可是仰望至極,不過若要沈蓉蓉那師太仰望于你,令狐哥哥還要變得更加優秀?!?隨后笑聲就像旁邊檔口掛著的風鈴似的呵呵不停,好是清脆悅耳。

小奕這席話把令狐過說得要吐血,本想責怪小奕我們現在身處險境還這樣取笑,但自己又確實任性了些,明知廣渠門里四處都是密探監視著他一舉一動,隨時都有殺身之禍,內心還在想著到底是小奕漂亮還是這紅裳女漂亮。不過令狐過和紅裳女雖然就這樣插肩而過但雙方有一種再次相遇的感覺,是好是壞還不好說。

令狐過對著小奕說:“小奕妹妹,你就不要尋我開心了,你看看這廣渠門上的二十六孔城樓、箭樓里面,二十六雙眼睛都在盯著。” 小奕抬頭一看確實有些不妙,再看一下,城樓下面的守城軍也看是看著他們,但只要目光一接觸,就刻意轉頭。

“小奕妹妹,守衛京師的人馬叫三大營,就是神機營、五軍營和三千營,神機營掌管火器,五軍營駐守城外軍營,同時負責京城的巡邏哨衛,至于三千營則是野戰騎兵。守城的五軍營會有換崗但不會頻繁,尤其城門官一職更是油水多的肥缺因此不會時常更換,我和他們還有數面之緣,前些時候我離開京師去四川前”, 想起去四川就是為了盜取小奕門派的神器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于是停了下再說道:“還和守城官喝過酒,今日回來,看到這批人都換了,難道不尋常嗎?”

令狐過再說:“再看看街邊的商家、擺攤的算命先生、字畫先生甚至乞丐,他們在京師都有屬于自己的地盤而不會輕而易舉送給他人經營,我記憶力很好,頗有過目不忘,呵呵,就像第一次見到小奕妹妹那刻,今日我卻是一個都不認得?!?/p>

說起四川,小奕心想若令狐哥哥當日不去唐門盜取神器,我也不用追殺他,只是他若不來盜,我也不會認識他,看來一切都是緣,不過既然被人監視,為何令狐哥哥好像一點都不擔心,還是一番談笑風生似的。本來小奕剛接觸的時候總覺得令狐過一副玩世不恭,可接觸下來覺得狡猾多智,因此必有緣由。

令狐過說道:“小奕妹妹,今日監視咱們的不止一派人馬,而是好幾幫,他們也覺察出對方的存在,反而各自瞻前顧后、投鼠忌器,誰也不會先動手,因此咱們倒是安全得很。” 出了甕城就對著一條大街,“咱們走的這條路叫廣渠門大街,直接連上廣安門大街?!?只見廣渠門南北兩側各有一個疏通城內積水引入護城河的水關,沿著這兩個水關形成的街道就是水關胡同。

水關旁邊站著一中年人,在其背后不遠的地方有一酒家刻著“南坡樓”三個字。這人叫全熙,身材魁梧,臉上圓潤帶著笑容,出口閉口就是和氣生財。全熙是河南人,早年經商,交際手腕嫻熟,賺得大筆財富,難免要打點各路官宦,上了年紀后心想與其對人陪笑,不如修身養性開個南坡樓,圖個熱鬧開心。雖是凌晨,但好些從廣渠門進入京師的人都會到附近酒家休息吃喝一番,“鄙人的南坡樓,有上等的美酒佳肴,還請各位多多捧場?!比醣е?,一副好客歡笑模樣。

令狐過對著小奕說:“我和全大掌柜有些交情,咱們就去吃他家的酒肉,他那里的烤羊腿是外城一絕。其一,他家的羊肉來自草原,鮮嫩著很,尤其羊腿緊實有彈性;其二,他家的羊腿先由廚子添上各種自家做的調味炙烤后再端出來,那調料可是香中帶辣;其三,端出來后放在個炭火爐上,等到外皮烤得焦脆金黃,咱們就邊割邊喝酒,一個好吃的烤羊腿要符合這些標準,那就是色美、肉香、外焦、內嫩,未見其物、先聞其香,肥肥脆脆入口即化?!北緛磉€要說酒,卻被小奕打斷:“令狐哥哥,你不用急著去見孫閣老嗎?”

令狐過說著:“趕來一夜路,你不累嗎?再說天才亮?!?其實這時候他內心想著讓小奕妹妹開心,至于官場的事,若非袁大哥托付,他根本不想介入。

忽然間,街上塵土飛揚,上百緹騎縱轡加鞭,如追風躡景一般奔來。馬上眾人戴圓帽、著皂靴、穿褐衫、系小條,看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東廠。眾人一看皆大驚失色,紛紛躲避!緹騎所到之處,皆刮起暴烈狂風,似欲埋葬這水畔。塵煙過后,一片狼籍,躲閃不及者,倒在地上哀鳴痛罵。

旁邊有些路人議論說道:“看這樣子,東廠要去全大掌柜的南坡樓,好像說要逮捕個逃犯!” 全熙一聽,頓時眼睛翻白,兩腳微曲發抖,不能繃直,過了好一會才激動上言不搭下語叫著,“哎呀,我,我,我還咋做生意,這逃犯好去不去,怎么去了我家酒樓?”說罷急匆匆趕去酒棧。

“楊漣楊大人得罪了九千歲,被東廠抄家滅族。據說楊大人有個侍衛叫柳陽把楊公子救了出來,說不定現在東廠到南坡樓逮的就是楊公子?!?“楊大人這種清官都被東廠害了,這大明朝還有天理嗎?”

聽到眾人這樣說,一股沉重的氣息壓抑在令狐過的眉頭上,就像灑在衣裳上的墨水,無法洗脫,他牽著馬直奔酒棧。“令狐哥哥,你要去湊熱鬧???別忘了咱們要急著去找孫閣老?!?小奕在后面叫著。

當令狐沖和小奕到酒棧外時,只見里面食客早已走光,好些膽大的人在外面圍著觀望。一堆東廠人士,約莫一百人,其中外面約五十人將整個酒棧堵得水泄不通,里面約五十人將大堂團團圍住,但見東廠武士手持明晃晃的雙刀,一刀之刀柄刻著“東”字,另一刀之刀柄刻著“廠”字,合起來就是令人聞虎變色的東廠。

繡春刀

“各位有話好說,小店。。?!比醣臼擎移ばδ槪瑓s被東廠喝到一邊,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憤怒,卻眨眼間消失,歲月蹉跎早已讓他明白,尋常百姓最好不要扯上東廠,只好不說話站在一邊甚是無奈。

雖說人頭攢動,但令狐過身高六尺,算是很高的個子,一眼望去就見大堂的一邊坐著個約莫二十八九的刀客,骨健筋強,眼如貔貅,甚是剛烈火爆氣派,身后站著十個大漢,而桌上擺著幾個金黃色的烤羊腿以及幾壇看似棕黃透明有琥珀色的酒,散著羊肉和香料之味。東廠那邊為首的是個瞇著小三角眼,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活像催命鬼似的太監。聽背后的人私語,這刀客叫柳陽,而那太監領頭就是東廠百戶史無心,人稱無心無肝鬼見愁。雙方怒目相對,緊握兵器,一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之勢。

“柳陽,把楊漣的兒子和九千歲想要的東西交出來,保你升官發財,否則咱家讓你像楊漣那樣死無全尸?!?史公公陰陽怪氣說道。

”呸!有種就一起上,皺根眉頭就不是好漢!” 那柳陽喝道。雖說東廠有著人數上的優勢但是據聞柳陽不但武功高強且一副拼命三郎架勢,較量起來完全不懼同歸于盡,加上楊漣深得民心,好些江湖好漢都出面保護他的兒子,因此史公公也沒有立刻動手,他想先觀察柳陽是否還有其他幫手,因此捧起一杯茶邊喝邊用那老鼠般的雙眼掃視四周,不放過一絲角落動靜。雙方就像兩頭野狼對視著,看是想把對方吞掉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免得露出破綻。

此時柳陽心急如焚,隨意踢了下臺底個水桶,或許用力過猛,居然濺到東廠史公公桌上。這水桶一踢,有如江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且不說緝拿對方,這水桶可是讓史公公在眾人面前失威如何了得,再不動手,一會柳陽潑臉史公公就會傳邊京師甚至大江南北。史公公勃然大怒,一掌劈碎木桌,“你這小逼崽子敢動手!”

話音剛落,柳陽及隨帶的好漢們即刻與東廠血戰,客棧大堂,刀光劍影,臺桌紛飛。兩個東廠番子拔刀劈向柳陽,柳陽左手舉鞘擋開一刀,由于柳陽力大無窮,居然把那東廠番子震開,同時身子一側,避開另一東廠番子的刀,緊接著不等番子回神,一刀劈去,只聽那番子哀叫一聲,左手已斷。

圍觀群眾暗自內心叫好,這東廠素來橫行霸道,滿城百姓無不恨之入骨,而今有人教訓東廠,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眾人都覺得出了口氣,內心都叫道:“殺死東廠番子!”

另一個東廠番子撲向柳陽,只見柳陽也不躲閃,居然以刀對刀,直接劈向番子,這可是同歸于盡的打法,那番子雖是亡命之徒但從沒見過如此不要命的人,內心不免一陣猶豫,本是殺向對方的刀遲疑了片刻,就這迅雷之間,柳陽的刀已經把這番子劈成兩段。群眾又嘆又驚,嘆的是這柳陽一刀將人劈成兩段,刀法和力度絕非等閑,驚的是這完全是不怕死的瘋狂,兩敗俱傷的打法!旁邊觀戰的史公公也吃了一驚,心想:“這人簡直就是一個瘋子,我若出馬,即使殺了他也難免落得個缺胳膊少腿,反正他已是甕中之鱉跑不了。” 于是揮手讓番子們輪流上陣,以人數的優勢去壓倒對方。

話說番子們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就圍著柳陽進一步退一步的架勢,避免和其短兵相接免得此人以命相博,而是逐步消耗其力量,同時慢慢將其和其他好漢隔離,那柳陽也是勇猛有余,精明不足,一見番子進逼,就一刀砍去,番子們或被震到一邊,或后退幾步,場面看起來十分狼狽讓群眾看得十分過癮,柳陽也未免有些得意,邊打邊喊:“東廠鼠輩,無膽匪類!” 只是如此下去,其力氣難免減弱,加上不知不覺已然和其隨從脫離,被東廠番子撕成兩邊。幾壇好酒摔在地上,酒味四開,令狐公子的鼻子一聞,正是羊羔酒,內心不由嘆息:“可惜了這幾壇好酒,真是暴殄天物!”

只見其他東廠番子圍著其隨從廝殺,但見血肉橫飛、嘶吼哀鳴,雙方死傷慘重,一個個隨從倒下,令狐公子一看最后一個隨從已是滿身傷痕只是還用血肉之軀護著什么,他跳起一看原來是個六七歲的孩子,一臉稚氣,眼睛帶著幾分驚恐,卻又幾分憤怒,看似東廠番子的目標就是這孩子,莫非就這就是楊漣的兒子?想起當日寧遠大戰,女真韃子亦用袁崇煥的兒子來要脅明軍投降,這種無恥之尤讓令狐過怒從心頭。

柳陽見勢不妙,正想飛身回去救那孩子,卻被數十個東廠番子輪流圍住不得脫身,心中暗暗叫苦中了東廠奸計。史公公計劃得逞,哈哈大笑,對著手下說:“慢慢圍著楊之易,讓那柳陽救不得、又跑不了?!?就在柳陽好不容易殺到那楊之易的小孩身邊,他已經耗盡了大半精力,面對東廠番子數十把繡春刀攻擊,只能左擋右撲,明眼人都看出他逐漸只有招架之力而無還手之力,而最后一個隨從已經堅持不住、倒地不起。令狐過看出這史公公正想玩弄貓捉老鼠的把戲,他對著小奕輕聲說道:“你留在外面,我找個機會去救那孩子。”正要拔出劍,卻被小奕拉著,“令狐哥哥,你看看后面。”

“放肆!”只見約五十名捕快模樣沖了過來,為首的乃是一名彪形大漢,長得虎背熊腰、濃眉大眼、面如方田、膚色古銅。全熙一看頓時眉開眼笑,這是南城兵馬司指揮使張林川,和他全熙素有交情,看來南坡樓這次有望避開一劫,否則再打下去,他南坡樓就被拆骨拆脛啊。

史公公哼道:“原來是南城兵馬司張大人,不知來此有何貴干?東廠的事,還請兵馬司不要介入?!?

張林川看了下四周內心十分清楚,雙眼正視史公公道:“五城兵馬司直屬順天府,而順天府尹秦大人直接向皇上、信王復命,不受內閣、內官節制。我張林川身為南城指揮使,負責南城一代的防察奸宄、禁捕賊盜和巡視風火等事務,如今你等在南坡樓斗毆造成傷亡,當然在我管轄之內。再說,順天府有承接全國各地訴狀的資格,若是百姓有冤,大可找我等申訴?!?/p>

史公公怒曰:“東廠的事,你也敢太歲頭上動土?!” 這張林川乃襄陽人士,據說先祖曾在南宋時追隨孟珙將軍南征北戰,后于襄陽保衛戰中殉國,堪稱忠良之后。張林川學得一身家傳掌法,年少時曾從軍,后任湖北捕快,屢破大案,在朝野聲名鵲起,只是其既不愿與奸賊同流合污,也看不起東林黨的空談誤國,一心只辦刑事大案,而不滲入朝廷黨爭,卻和當今順天府尹秦聚奎十分投緣,因此甘心為其效勞做個六品南城兵馬指揮使。秦聚奎是萬歷進士,雖是書生,卻剛直火爆,手段狠辣,頗有酷吏之稱,不屑魏忠賢但也看不起東林黨,不過深得信王朱由檢賞識。五城兵馬司共有六千,分管京師東南西北中五大城區,而南城兵馬司則駐扎在正陽街,管轄京師最大的南城區域,即整個外城,人數約有兩千五,在張林川帶領下精干實練、嚴厲執法,以致外城秩序井然,無論東廠還是錦衣衛都給張林川兵馬司三分薄面。

史公公心想:“若是單打獨斗未必是張林川對手,但現在東廠人數較多,兵馬司未必是咱們對手,只是不好先動手?!?于是使了個眼色,外圍的番子們心領神會對著兵馬司拉開架勢卻不上前,而內圍的番子則步步緊逼殺向柳陽和楊之易。

張林川大怒,直罵史公公:“你這不男不女的閹賊給臉不要臉,竟敢在我兵馬司地盤撒野?!?一句不男不女的閹賊罵得史公公面紅耳赤,他嚷道:“小的們,誰敢上前格殺勿論!” 但見兵馬司大漢們亮出家當,雙手各持一把筆架叉之類的武器,形如圓柱、四面不內陷、上粗小細,兩側各帶向上旁枝,人稱雙鐵尺。只是由于有番子在外擋著,兵馬司大漢未能進入內堂解救柳陽及楊之易。

突然間,一聲“讓開”,場外的眾人不由自主退讓,但見十八個披掛全套帶護臂、札甲鳳翅盔、胸前掛滿鐵甲的兵士跳下黑色駿馬,行動自如,可見其氣力之大。不由分說,直接拔出火繩槍射向東廠番子,東廠番子哪有準備,只見彈無虛發,一秒之內擦破而非擊傷東廠番子之手,手中繡春刀紛紛落地卻無一人傷亡,群眾看之大驚真乃神槍手也,隨后十八個鐵甲軍士揮舞精裝長矛有如蟠龍出海似的讓人眼花繚亂,東廠番子們竟然不能上前半步。眾人又見鐵甲軍士的背后配帶著一把大馬刀,用于近距離搏殺,看來是有備而來。

史公公老羞成怒,只是東廠番子們都顯得猶豫不決,已經和柳陽搏殺一番或死或傷,余下的番子們精力已經有所消耗,和兵馬司打還可勉為其難,但若加上這持火繩槍、長矛及馬刀的鐵甲兵士來火拼估計兇多吉少。

“住手”,一人帶著批隨從趕來,從馬上跳下,只見那人五十上下,頭帶貂皮氈帽,略微體胖,雙眼隆鼓,有如蛤蟆,但目光一轉,卻兇如虎豺。

東廠造型

“看到周公公還不放下兵器!” 東廠番子喝道,原來此人正是東廠千戶周文武。根據編制,東廠提督亦叫督公,為東廠最高統帥,通常以司禮太監兼任,而今督公就是九千歲魏忠賢,督公之下就以掌刑千戶為大,也就是民間俗稱的大檔頭。

“我只聽命于秦大人,而秦大人正在信王府向信王請命?!?張林川看了周文武一眼就扭頭哼道。天啟很喜歡自己的弟弟朱由檢,不但沒有讓他離京出藩,還讓他掌管順天府,因此朝野一直有傳言,天啟皇帝有著兄終弟及的想法。

“混賬張林川,你一個南城兵馬司指揮使竟敢拿信王壓我們東廠,你知道九千歲的厲害嗎?”史公公罵道。

“我張林川堂堂男子漢,何懼之有!” 說這話的時候,張指揮使刻意把男子漢這三個字說得特別響亮,明眼人一看就是譏諷周公公、史公公不男不女,不禁掩面而笑,使得史公公好不難堪。相比之下,周公公道行高多了,他對眾人說道:“休得亂來!咱家是東廠千戶,直接對皇上和九千歲?!?話中之音就是說東廠千戶是正五品,而兵馬司指揮使也就正六品。再說根據大明規律,東廠提督雖為正四品,但通常由司禮太監任職,如九千歲魏忠賢,因此權力往往猶勝于首輔大學士。由于魏忠賢較忙,便將東廠日常事務交由周公公指揮,因此就算當朝一品大員見面也對其客客氣氣。

周文武喝退左右,他藐視張林川一下,沒有說話,看來他沒有把兵馬司的實力放在眼里,倒是對著甲兵好聲說道:“好俊的身手,你們不是京營的?看這技巧和裝備,應是邊軍?且不是一般的邊軍,據說薊鎮有一秘密精銳部隊,軍士都是千里挑一,全身鐵甲卻行動自如,以十八騎為一組,佩戴紅繩槍、長矛和馬刀,人稱薊鎮十八騎,傳聞曾和一千女真韃子血戰,居然將其擊潰且無人陣亡。若咱家猜測不錯,你們就是孫閣老的親屬薊鎮兵?九千歲一直對孫閣老以禮相待,大家都是為皇上辦事的自家人,還是不要傷了和氣。” 周公公的如意算盤就是先穩住薊鎮兵,然后再收拾兵馬司。

小奕輕聲問令狐過:“令狐哥哥,這太監說的薊鎮軍是什么來頭?比咱剛剛看到的京營兵如何?”

令狐過解釋道:“當年洪武爺和永樂爺設立了拱衛京師的三大營約二十萬人馬,乃是大明最為能征慣戰之師,只是后來在土木堡一戰中元氣大傷,加上隨后朝廷諸多弊病,京營戰斗力嚴重下降,而今編制的十萬三大營要不為老弱殘兵、要不為權貴子弟進來炫耀,與其說是御林軍還不如說是烏合之眾,戰斗力遠不及邊軍。大明共有九邊重鎮,單兵素質最強的莫過于袁大哥的遼兵,但若綜合考慮數量、裝備及單兵素質,最為強大的則是薊鎮兵!薊鎮兵約八萬,其中三萬鐵騎為精銳,主要駐扎在山海關與慕田峪長城間,骨干為當年戚繼光所訓練。薊鎮兵和遼兵都由孫承宗指揮,當然,袁大哥能力超群且個性倔強,孫閣老有些時候也拿他沒辦法,但薊鎮軍可是孫閣老的嫡系,針插不進、水滲不透。別看魏忠賢掌握三大營和東廠錦衣衛,真打起來未必贏得了孫閣老,魏忠賢可是畏孫閣老三分,所以你看這東廠都不敢和薊軍動手?!?/p>

“周公公好眼力?!?但聽一甜美又不失豪爽傲氣的聲音傳來,令狐過和小奕回頭一看,正是那紅裳女子騎在白色駿馬上,雖是少女臉蛋,卻上下散發著一股威懾氣勢,紅色衣裳和略帶紅暈的面膚在逐步上升的朝陽中頗有相映成趣之感。

“原來是孫小姐,好說好說?!?平日囂張跋扈的東廠看到這一少女居然顯得彬彬有禮,而那薊鎮兵見狀則紛紛站在那紅裳女身邊。令狐過見此不由內心納悶著:“這孫小姐是何方神圣,居然能指揮薊鎮兵,讓東廠對其禮讓有加。” 令狐過自從扶?;貋恚诰┏怯瓮媪撕靡欢螘r間,聽說當今九千歲魏忠賢作惡多端,其麾下東廠大檔頭周文武亦惡貫滿盈,善于兩面三刀,背后捅人,不知殘殺了多少忠臣正士,世人提起其名都咬牙切齒,可今日看到其對少女悸顫三分,內心不由十分好奇這紅裳女的背景。

“孫小姐,小史不懂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不要和他計較?!敝芄珜χ饭珕镜溃緛韽堁牢枳Φ氖饭D時變得像條哈巴狗似的溫順:“小史有眼不識泰山,還請見諒?!?/p>

見那孫小姐不搭話,周公公一副皮笑肉不笑似的說道:“只是這小史奉九千歲之命緝拿逆賊楊漣之子楊之易,還請孫小姐不要為難他,改日咱家一定帶小史向您登門拜謝。”

“你胡說!楊大人公忠體國,天下無人不知!楊大人已被你們害死,你們還要趕盡殺絕害他的兒子,你們可有良心?更何況,皇上并沒有說要殺楊大人之子,我等雖是江湖草莽,亦知忠義二字,必將誓死保衛楊大人血脈!”柳陽怒曰。

原來東廠正在追殺的是楊漣后人楊之易,令狐過看那站在柳陽背后的楊之易,長得眉清目秀,眼神雖帶著一絲驚恐,但腰桿筆直如青松,胸脯洋溢著傲氣,果有忠良后人之風。

孫小姐還是坐著馬上,完全沒有下馬行禮之意,而且也沒有正眼看周公公,她一邊摸著秀發,一邊冷冷說道:“既然皇上沒有說要清算楊大人的家屬,周公公何不就此罷手?就當給我孫小蕊一個面子!” 說罷那亮麗但又略帶霸氣的大眼睛四周轉了一圈,在看令狐過的身上停了一秒,那眼神像是要把令狐公子的心魂攝入似的,使得令狐過轉頭對著小奕說:“看這女子很不簡單?!?小奕笑聲道:“看來這次不是紅裳女仰望于令狐公子,而是令狐公子仰望于紅裳女?!?令狐過有些不耐煩說道:“小奕妹妹又在胡說什么呢?” 感覺有點不自在,四處看了下,見到街邊有一轎子,里面一女子撥開轎簾看了下現場,隨后轎子離開,那眼神頗像沈蓉蓉,“她來這干嗎?有啥熱鬧好看?” 令狐過正在想,卻被周公公的話打斷思路。

周公公心里好生不快,除了九千歲,從來沒有一個活人敢當眾忤逆他,于是陰沉著臉,“皇上雖然沒有明說要緝拿楊漣家人,但也說過楊漣貪腐,要抄家查收,因此咱家要逮捕所有楊漣相關的家屬友人,好查出贓款,還請孫小姐體諒咱家的苦衷?!?/p>

此話一出,一群圍觀的書生忍不住罵道,“天下哪有楊大洪之類的貪官?” “楊大人兩袖清風、家無余積,何貪之有?” “楊大人當年就任常熟知縣,舉國廉吏第一,天下無人不知!” 這些話說得大義凜然,讓人好生動容!除了書生們,其他食客亦跟著大喊:“楊大人是大大的忠臣,他的孤兒何罪之有?我們都要做正直勇敢的大明子民,一起保護楊大人遺孤!” 周邊群眾一直崇尚楊漣,憎恨東廠霸道,而今看到有薊鎮兵和兵馬司插手,更是群情洶涌,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狀,越說越怒:“若楊大人是貪官奸臣,我等都是從犯!” 即使兵馬司也大聲叫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朗朗乾坤自會還楊大人公道!” 看來這九千歲和東廠錦衣衛的淫威大名也鎮不住京師百姓的悠悠眾口。

孫小蕊在馬上冷眼看著周公公出丑,不由呵呵笑著,嘴角就像一朵盛開的鮮花帶著幾許青春傲氣,“周公公,莫不聞寧犯天條、莫犯眾怒?”

周公公大怒,他瞪起金魚眼,橫肉四起,額頭青筋暴起,對著眾人正想咆哮,東廠高手見狀立馬擺好架勢,如狼似虎!但觀察了一下,周公公畢竟老奸巨猾冷靜了下來,一來天啟皇帝并沒有明說要逮楊漣的家人,二來魏忠賢也吩咐過,楊漣在民間頗有聲望,切不可引起眾怒,三來這風頭火勢,還是不要和薊鎮兵、兵馬司扯破臉,于是他臉色突然變得柔和說道:“既然是孫小姐說情,這次就給個面子,放過他們二人,只是咱家有話在先,下次若見到這二人必然公事公辦?!?隨后對著個番子說:“通知京營,若是見到這二人出城,即刻逮之!” 緊接著,周公公、史公公等東廠眾人悻悻離開。

明朝錦衣衛

“大恩不言謝,后會有期!” 柳陽帶著楊之易轉眼間就消失在眾人面前,張林川也不追趕,只是帶著兵馬司例行公事找全熙清點損傷之事。

小奕說道:“想不到這周公公居然會咱們四川老家的變臉絕技,黑臉變紅臉,看來那紅裳女很厲害啊?!?令狐過對著小奕說:“看到京師的水有多深嗎?各方勢力意有所圖。這刀客效忠的是楊漣,而楊漣是東林黨中最有聲望的人士,深得民心,尤其天下讀書人更是視楊漣為張儉、杜根之類的英雄,愿意為其死的還真不少;京營和東廠直屬九千歲,順天府和兵馬司聽命于信王,這薊鎮兵由孫閣老指揮,看來咱們在京師難免會和各派勢力交手一番?!?

小奕問道:“為何你說各方都意有所圖?” 令狐過說道:“天啟一方面說楊漣罪不及家人,另一方面卻讓東廠抄家查贓,打壓東林黨骨干卻又不趕盡殺絕;魏忠賢和東廠若是想殺楊公子早就動手了;兵馬司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趕來,卻讓那刀客帶著楊之易消失;至于薊鎮兵,若是真想救,直接帶著楊之易出城門,誰敢阻攔?京營十萬大軍,能戰者不到十分之一,多為市井游手,毫無紀律,加上長官克扣軍餉、以致士氣低落,十之八九不會穿戴盔甲,上馬亦不知揮鞭,單兵素質恐怕連六千兵馬司都不如,嘿嘿?!?/p>

小奕問道:“那令狐哥哥,依你看,誰是好人?”

令狐過把臉貼在小奕頭邊壞笑說道:“小奕妹妹只要記著我是好人就可?!?

小奕正要揮動粉拳,卻突然掩嘴笑說:“令狐哥哥,你要仰望的人離開了?!?/p>

那孫小蕊騎著馬,在薊鎮兵的前擁后護下緩緩離開。朝陽升起,落在薊鎮兵的鐵甲上,光彩反射回她的臉上,甚是嬌嬈?;仨豢?,正好對著令狐公子,但見玉腮微紅、絳唇映日、美眸攝魂,一副瀟灑自傲氣派。



(時間截止:五月初二卯時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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