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來份飯。”她朝著窗口里喊。
“沒到時候呢，等會兒。”
她坐下來，看著她老公。
“再去喊！”他厲聲吩咐她。
她坐著沒動，眼睛也不看他。
“什么東西！”他朝她罵一句，憤憤地站起來，走到窗口喊：“來份飯。”
里面服務員慢慢騰騰地說：“剛才不是對她說了嗎，沒到時間呢，來的太早了。等會吧。”
他憤憤地坐下來，冷眼看了一下坐在另一張桌子前的她。
這是醫院的餐廳，他們來給孩子做手術，今天事情多，他們六點就過來吃飯。她告訴他，這個時間不會開始，他堅持過來。
他滿肚子氣再次瞪了她一眼，坐下來。
吃飯的人陸續走進來去窗口喊，服務員懶得回答，手里忙碌著。
人們只好坐下等。一位中年男人讓老婆先坐下，自己站在窗口等。
“排隊去，死人啊！”他再次吼向她，眾人目光向她看過來，她站起來走出餐廳，淚水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此時已到年底，城市的大街上，懸掛著無數的紅燈籠，散發著濃濃的年味兒。
她的心里卻只有苦澀。
她在一個早餐攤前停下，要了一碗小米粥硬灌下去，壓住要就出來的眼淚。
吃完，她抬起頭，走回醫院。
孩子今天手術，她不能不管。
病房里，其它兩家熱鬧聊著天。二床的女人要去吃飯，老公隨手拿起她的羽絨服給她穿，一邊逗著病床上的女兒。
“記得吃個雞蛋。”老公對要走出門的女人說。
“你吃什么？給你帶回來了嗎？”女人問。
“別，再燙著你。等你回來我再去，我先看著女兒。快去吧，下樓梯慢點，滑。”
“知道了。”女人回復一個微笑出去了。
她的心緊縮了一下疼，這樣的場景她幾時經歷過。
2
手術后的第二天，他們再次坐在餐廳吃飯，飯打好后剛要吃，醫生打電話叫過去，他急急丟下飯碗出去了。
她的飯吃飯一半的時候，他回來了，問醫生有什么事？
他避而不答，卻狠狠地說：“每天就知道置氣，那一次不是我沖鋒陷陣！”
她丟下吃到一半的飯，給孩子打份小米粥回到病房去。
他低頭吃著，一眼都不看她。
病房里，二床的女人正吃著老公帶回的玉米，一臉的幸福。
孩子躺在媽媽的懷里，睡著了。
她的孩子也睡的正香。
她把小米粥放進保溫桶，悄悄走出病房，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暗自神傷。
她秀發披散下來，遮擋著俏麗的面容，一個男子走過，回首看了幾眼，差點和前面的一個相撞。
只是她的痛誰也看不到，那些痛傷至肺腑，不可愈合。
3
新年的爆竹聲在大年初一的凌晨四點就開始響起來，他早早起來了，催著她起床。
等她起來發現他什么準備工作都沒做。在農村，初一早晨要給神仙上香，要準備很多貢品，還要去公婆家拜年，去晚了不行。
她趕緊上香點蠟燭擺貢品，他看了一眼燃燒的紅蠟燭頓時大怒：“買這么小的蠟燭，一會兒就點完了。誰家的蠟燭不點到天亮啊，買的什么東西！”
蠟燭等所有東西他們一起去買的，買回來后放在桌子上好幾天了，他眼睛又不瞎，一直沒看到嗎？還是今天蠟燭才變短變小了嗎？
她冷了臉一言不發繼續忙碌著，沒等她給各路神仙上完香，他已經在院子里點燃了炮竹，點完后徑直去他爸媽那了。
她繼續忙碌著，等忙碌完，跟著孩子一起出門時，回頭把所有蠟燭都熄滅掉。
門口的墻洞里，去年初一點的一大把蠟燭，剩下三分之二存放著。
初一十五點兩次，根本用不完。完全沒必要那么浪費。
“家是我自己的嗎？我為何要省這點錢來招惹他生氣呢？值得嗎？”
她心里怪著自己，跟著拜年的人流融進大街上。
4
公婆正襟危坐，接受兒孫的跪拜。屋里煙霧繚繞，香燭燃燒的味道讓她有點難受，跪拜完畢她走出屋子來到大街上。
天已經亮了，人們在街上閑談著。農村人從來不怕冷。
“吳家媳婦兒過來沒回來，要鬧離婚，你說都多大了，孩子都要娶媳婦兒，自己卻鬧離婚，太不象話了，也太狠心了，孩子都能舍下。”
“吳江太過分，老是打他媳婦兒，怪不得人家要離婚。”
“誰家沒點矛盾，湊合著過唄，不都為了孩子嗎？”
看到她走過來，大家的目光一下子投過來，羨慕地說：“咱們這條街上，就屬你們兩口子好了，架也沒見吵過一次。”
她微笑著，心里的疤痕又一次被撕開，滴著鮮血。她從不還口，因為他會動武，她打不過他，慢慢就不再反駁，任由他呼來喝去。
孩子，等孩子結婚后，不再需要她的時候，她會離開，獨自生活。她一直這樣想，一直這樣來安慰自己。
這會兒，她想到一向溫柔的吳江媳婦兒，竟然有了離婚的勇氣，她不禁對她心生羨慕。
她慢慢走回家，新的一年又開始了，她也要有個新的開始嗎？她還要去復制每天被虐心的日子嗎？
“還不快點回家做飯，把老子都餓死嗎？”她剛進家門，他已經在粗暴地喊了。
她緊走幾步，推開廚房的門，又開始一天的忙碌，心里悶悶地：吳江媳婦兒還會回來嗎？她會后悔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