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記事時后院就有那棵桑樹了,起初樹還小,樹蔭剛夠遮蔽她的小身體,媽媽去學(xué)校上課,她就坐在樹下玩耍,起先媽媽還在她腳腕上系了軟布條,怕她亂跑掉進水井,后來就放開了,因為中午郁白要燒水做飯。
出走了男人的家在街談巷議中成了異類,郁白沒什么朋友,學(xué)會跟桑樹講話,八歲時她用小刀在樹上刻了一個“白”字。那幾年她長得很快,可桑樹長得更快,字很快要踮腳才能看到。
媽媽帶學(xué)生務(wù)農(nóng)的時候遇到了山洪,她救了兩個落水的孩子,成了模范,帶著郁白參加演講團到處巡講,每次演講臺下都哭成一片,媽媽在臺上也哭,郁白才想起她從沒見過媽媽哭。
巡講回家,桑樹上黑紫黑紫地結(jié)滿了桑葚,甜甜地吃黑了牙,她摘了給媽媽吃,媽媽抬手給她一耳光,桑葚撒了一地。
高三時郁白偷偷報了外地的大學(xué),看到錄取通知書,媽媽瘋了一樣打她,她也不吭氣。媽媽坐倒在門檻上,滿頭白發(fā)。
離家的早晨,媽媽的房門緊鎖著,郁白看到后院被砍倒的桑樹,滿地殘枝敗葉像是觸發(fā)了什么,腦海浮起記事前那些零碎的畫面,爭吵,推搡,爸爸要和老板娘離開,媽媽在洗砍柴刀上的血跡,爸爸躺在后院的地上,媽媽在挖坑……
媽媽哭著說,種棵桑樹吧,就當(dāng)是你留下來,陪我們娘兒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