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逼的喧囂和孤獨

窮逼在公共場所大聲的喧嘩,一不小心就陷入了孤獨。

某次動車,我見識了一幫窮逼的喧嘩。一入座就有個拎著假殺手包的女士找我換位表示他們四人想換到一起——注意,這是第一個窮逼出現的信號,當你在公共交通工具上,一個不需要換座照顧老人的青壯年以“我們是一起的”理由換座的話,窮逼概率高達80%——他們的理由簡單而粗暴,但你不能簡單粗暴的拒絕,這會讓你顯得很不體面,于是我就換了,而且出于對耳朵的愛惜,主動走到了一個隔著五排位子的空座上去看書。

然而,親愛的世界,我又一次低估了窮逼的戰斗力,火車剛開始移動,假殺手包女士就開始了高分貝的談話,她對她同行的朋友們說“.......是的沒錯,我們需要一件貂.......你有沒有買過MIUMIU.......既然這樣,你的丈夫有沒有見過國家總理........不會吧,他在x行做事肯定見過的......呵,我就知道,這沒什么好遮掩的,你這種人,在我們xx話里叫做......”扣人心弦而又充滿真知灼見的高分貝談話讓我無法投入到任何文字當中,只能接受語言的洗禮。

到站后,假殺手包女士和他的朋友們完成了最后的對話,假殺手包女士站在過道最中間,她的朋友們環繞著她,假殺手包女士慷慨做最后陳詞:“好的,xx,我告訴你,這次你回去之后,第一要買一件貂,第二,你要在X安區買一塊地建房子。”說完她挽起身邊一位穿皮爾卡丹運動褲和黑色皮鞋的男士,讓開過道,隨著洶涌的人流走向地鐵口。

是的,朋友,很多人對我說過:如果你想獲得安靜的環境,請選擇飛機。在我剛拿到身份證的時候,這個建議確實是有一點意義的,人們體面——或者說因為高空密閉環境的緊張感而矜持營造了一種體面的錯覺。近幾年不行了,人們適應了飛行著的密閉空間,去年底我乘一班從三亞回北方的航班絕對堪稱代表。一上機便有陣陣喧嘩傳來,探討自己買到的工藝品、烏木筷子、免稅店買到的東西以及自己在做什么大生意。“你買了雅詩蘭黛?我對他家除了香水之外的產品不感興趣。”、“可能你找對地方了,買的紅木這么便宜,我買的筷子要300塊的”我身邊的先生對我頻頻搖頭,說“太吵了太吵了,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人。”我對這位先生微微一笑,表示對他的觀點不置可否,卻沒想到招惹了一個巨型窮逼。

在接下來的航行中,我聽這位先生講述了自己的歐洲游,他認為,現在的國內游已經沒有意義了,如果真的想玩,還是要去歐洲。“您去歐洲幾天。”我試著不讓他尷尬。“十日六國。”我說哦,不知道怎么說了,我陷入了尷尬,我沒去過歐洲又不想扮演一個渴望聽聞二手異國見聞的年輕人。“是從北京出發到法國巴黎......你知道巴黎的機場叫什么嗎?”“戴高樂吧”我說,這位先生(以下稱戴高樂先生)登時表現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他活了。

戴高樂先生對我說他是“國內最早開始旅游的一群人”,“大概在90年代末期就開始走遍祖國的大好河山”并在2005年完成了他的歐洲游,“2005年,那時你還很小吧”我說是的,我那時候還遠未成年。“歐洲是個好地方”他說,“特別是地中海”他提高分貝“跟地中海一比,海南島海就像是臟水溝”,艙里沉默了,那些正在說著海南的海如何清澈渤海黃海如何污濁的人沉默了,戴高樂先生勝利了,他擊垮了那些“不體面”的人,也擊垮了我,盡管我內心非常想告訴他——一個體面的人是不會愿意用高分貝在公共場所喧嘩并拉著一個可憐的年輕人絮絮叨叨直至讓別人把那個可憐的年輕人當成他的旅伴投來鄙夷的目光。

伴隨著艙內“沒見過世面”的人此起彼伏的“你看回北方就是就是不一樣,看樹葉都是黃的”之類的聲音,戴高樂先生對我發表了最后陳詞:“年輕人要多出門,看看外邊的世界,不要像那些人一樣,出門呆三天就忘了形,加油!”這個加油讓我非常不明所以,并產生了恐懼,在飛機落定之后飛速解開安全帶狂奔出去,飛賊一樣的爬上一輛戴高樂先生追趕不上的機場巴士,再見戴高樂先生,你讓我恐懼了。

戴高樂先生絕不是我在公共交通工具上遇到的最驚人的窮逼,甚至現在回憶的話還覺得他有點可愛,我人生最大的陰影(可能之前我已經講過)是一個夜班硬座火車,我身邊坐了一個陪孩子藝考的家長,他在不漫長的旅途中對我講述了:1、他現在如何成功,每天僅煙酒消費就要40塊;2、他非常有錢,陪孩子考試都要住300多的賓館;3、你們完了,世界現在是世襲制,我是編輯我的孩子也會繼續做傳媒,并且x大的校長我簡直不能更熟,我的孩子將來要進央視的,而你們這些傻逼大學生,完了。

我一生不懂拒絕,無數次充當喧囂窮逼沉默的幫兇,可能有性格的原因,另一方面就是這次糟糕的行程讓我認識到:有時候你不沉默,他就會變本加厲。如你所知,當時我是個傻逼大學生,對這個世界有一種“我不相信!”的憤怒,在那位家長炫耀他的職業和關系并打擊以我為代表的傻逼大學生的時候,我喊出了“我不相信!”,很不幸的是,我懷疑他的目的就是在等我發言,因為接下來他提高分貝并把唾沫噴了我一臉,太可怕了,他終于找到了對手告別了孤獨。

很久以后我才認識到窮逼是有多孤獨,他們活在狹窄的生活當中,捉襟見肘,四處碰壁,缺少一個伸展的機會,所以當空間變大,他們的觸手就開始蔓延,侵犯公共空間,野蠻生長,完全不會去顧及任何人的感受,太憋悶了,他們太想透氣。

公共場合每一個高分貝都在暴露著一個窮逼,無論他在說著什么,奢侈品、高職位的老公、書籍、夢想、音樂以及其他。太窮困了,生活狹隘到他無法在自己的生活當中獲得滿足,無法在自己的生活當中獲得關注,只能在人多地方喧囂,換來目光,那些鄙夷,他還以為是贊賞。

窮逼的一生罕見尖峰時刻,缺乏高潮,只能在人多的場合大聲叫賣自己的人生,窮的只剩下(一丁點)錢的窮逼叫賣自己的富貴生活,窮的只剩下理想的窮逼嘶吼自己沒意義的理想。但誰會在意你叫賣的無價值人生呢?最后只剩下窮逼自己站在廣闊當中,又喧囂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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