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伊
“等寶寶能聽懂話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她，寶貝，當年，你就是跟著這個阿姨的餅干來到世界的。”
01
我和黃芩，特別有緣分。
我們的爸爸是同年生人，我們的媽媽是同年生人。我和她，一個北方，一個南方，同年同月同一個星座。世界那么大，從中國到異國，最后，我們在異國的村里相遇。
黃芩高中時出國留學，我認識她時，她已在這個異國城市生活五年，而我剛剛落地，即將開啟新手村任務。自然地，我這個新手經常向她請教異國生活經驗。聊得越來越多，聊天也從個人轉移到各自家里，聊起了黃芩和她的白人老公。
黃芩給我看了他們的婚禮視頻，很浪漫。印象最深的鏡頭不是他們的宣誓，而是在婚禮前，兩個人坐在不同的房間，一筆一劃寫下最想在婚禮上說給對方聽的話。黃芩告訴我，這個環節是西方婚禮中必不可少的。
我感慨了一番，這樣的婚禮才是為新人而舉辦，是給未來新生活的一個儀式感的開始，而不像有一些婚禮，感覺只是為父母而辦。
黃芩的老公是她高中同學，第一次相遇，在課堂上。
所謂“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黃芩一下就被面前高高大大的白人帥哥深深吸引。她是個行動力極強的姑娘，看上了就去追，根本不會扭扭捏捏等著男人上門。于是，她對著帥哥展開各種攻勢。
聽到這里，我白了黃芩一眼：“花癡，顏狗……”
黃芩回給我一個白眼，繼續講他們的故事。
黃芩說，一開始帥哥并沒有看上她，帥哥的心儀對象是一起上課的另一個白人姑娘。可是，帥哥發現，那姑娘太愛玩，太開放，他不能接受。而同時，黃芩追帥哥的腳步從未停下，一路勇往直前，最終，讓帥哥臣服于自己的魔掌之下。
我說：“不能接受是什么鬼？這和傳聞不一樣啊。”
她說：“他家里是虔誠的基督教徒，連婚前性行為都不能接受。”
我震驚，瞥了一眼正在廚房切水果的她老公，回頭說：“稀有動物啊……”
她靠近我，悄悄說：“我們的第一次，在婚前，是我主動的。”
我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姑娘，我敬你是條漢子！”
黃芩和老公是彼此的初戀，從高中到成年，從青澀純真到成熟內斂，一路走到結婚生子。這樣的愛情多少人向往，然而，真正能走下來的人又有多少呢？太多青春期懵懵懂懂的情緒被扼殺在搖籃里，太多本來純粹而美好的愛情最終敗在現實壓力下。
我問：“跨國戀，辛苦嗎？”
她答：“愛情和婚姻本就不易，無關國籍。”
我再問：“這些年，一直好好的嗎？”
她答：“分過，兩個人曾一度吵得很嚴重，然后分手了。過了一段時間，他發現還是離不開我，覺得這輩子應該和我生活在一起，于是來求和，然后是求婚，最后就是結婚，現在寶寶五個月啦。”
我感嘆：“彼此認定，真好啊……”
02
因為一些原因，在這個城市生活沒多久后，我轉移去了另一個地方，離這個城市有40分鐘車程。黃芩出行不便，于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的聯系局限于微信，互相之間沒有走動。
獨自生活在異國，最先練就的是一身喂飽自己的功夫。
憑借從老媽那里遺傳來的一點下廚技能，我開始在廚房里大展拳腳。再加上，異國廚房必備神器烤箱，于是不可避免的，我掉入烘焙這個大坑。
一直到黃芩懷孕七個月時，我才有時間去看她，給她帶去一盒自己做的黃油餅干。
她吃了一塊以后大呼：“太好吃了，估計留不過三天就會被我消滅掉。”
我笑：“想吃，再找我啊。”
她擺出很嚴肅的樣子說：“絕對不行，我剛產檢完，醫生告訴我，寶寶的個頭已經比同期其他寶寶要大一些了，如果我再不控制，到時候很可能要剖。”
我說：“難怪我感覺你七個月的肚子和別人快生的肚子差不多。”
她說：“我現在不能站著也不能長時間坐，甚至連平躺都不行，有時候晚上睡覺姿勢不對壓了肚子，我能感覺到小家伙在里面奮力踢腿表示抗議。”
正值夏季，天氣炎熱，挺著七個月孕肚的黃芩坐立難安，額頭不停冒汗，還不能長時間吹空調。她肚子中間一條黑色的妊娠線，兩邊不少紫紅色波浪狀的妊娠紋。肚臍旁邊的黑色胎記，從原來的銅錢大小長成了手掌大小。
從懷孕五個月起，黃芩沒再工作。老公是全職工作，除了周末和假日，平時不能好好照顧她。于是，黃芩媽媽從國內飛過來照顧她。
老公中文說不好，媽媽一句英文不會說，幾乎不能嘴上交流的中國丈母娘和白人女婿，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依靠肢體和黃芩的翻譯，做著最基本的日常交流。
我問：“西方人的習慣不是成人后不和父母同住嗎？當初你決定接媽媽過來，老公反對嗎？”
她答：“本來，我婆婆在知道肚子里是個姑娘以后強烈表示要過來照顧我……”
我打斷她：“等一下，你婆婆說要來照顧你？”
她點頭：“我老公家兄弟三個，他年紀最小，兩個哥哥都生了兒子，作為一個擁有好幾個孫子的奶奶，她一直盼著能有個孫女，現在終于來了一個，特別興奮。”
我問：“你的兩個嫂子享受過這種待遇嗎？”
她答：“一般是嫂子生完以后婆婆過去搭把手。”
我想起以前在國內遇到的一個英語老師，娶了美國老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時，兩人都是博士在讀，每天忙成狗。即便那時他們一起住在老婆家里，丈母娘和老丈人也從來不會幫忙照看孩子。為此，我那個老師還和老婆吵過架。當然，后來一切都好了。
我說：“這樣的婆婆，在西方是極少極少數吧。”
她回：“我婆婆這樣的確實少，但并不是沒有。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原則，并不能單純以地域來區分。”
我說：“你老公家還真的是各種不按一般套路出牌啊……”
她繼續說：“我老公認為，如果我親媽來我應該更自在一些，所以最后就讓我媽飛過來，讓婆婆在我生產后再來。”
我問：“老年人和年輕人的生活習慣不同，再加上中西方的差異，生活中磕磕碰碰應該會更多一些吧。”
她說：“必須的，就算是中國女婿和中國丈母娘也會有摩擦，關鍵是互相之間的溝通和包容。”
我點頭：“嗯……溝通賽高……包容賽高……”
03
黃芩預產期兩周前，我再次去看她，又帶去一盒黃油餅干。
她打開吃了兩個后，把盒子一關，說：“不能吃太多，要留到生產那天帶去醫院補充體力用。”
我哭笑不得：“你也太夸張了，我再做就是了。”
她說：“你來一趟多不容易，況且，現在的我說不準哪天就卸貨了。”
然后，她就真的把餅干留到生產那天……
黃芩是預產期四天前生的，除了親媽和老公陪著，公婆也從幾百公里外另一個城市趕過來。從生產到出月子，公婆一直住在家里照顧她和寶寶。
等黃芩的寶寶兩個月時，我第三次帶著黃油餅干去看她。
黃芩一邊在嘴里塞滿餅干，一邊說：“你上次帶來的那些餅干幫了大忙，餅干大小正好一口一個，吃著方便，又是高熱量，對于生產前補充體力超級有效。”
我說：“跟我講講生孩子的事。”
黃芩咽下嘴里的餅干，抽了紙巾擦擦手，慢慢開始講。
在離預產期還有四天的晚上，黃芩突然感到下半身暗流洶涌，接著就是一陣劇痛。因為提前，她的陣痛一開始就來得猛烈一些。趕到醫院后，她直接進入產房待產。
在產房等待時，密集的痛感陣陣襲來，相比痛經，不知道強烈多少倍，就好像有人掄大錘不停砸在自己的肚子和腰上，疼到她把自己知道的中文和英文臟話從頭到尾罵了一遍，又從尾到頭重復了一遍。
因為是初產，寶寶又偏大一些，她在產房疼了五個小時，宮口也沒能全開，那時醫生甚至已經表示，可能需要剖腹。
不知道寶寶是不是聽到醫生的話被嚇到了，結果，醫生說完半小時后，宮口順利全開，寶寶就跳出來和世界打招呼啦。
黃芩說得輕描淡寫，我在旁邊聽得眉頭緊鎖表情猙獰。躺在一個地方讓人拿錘子生生砸上五個小時，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可能，真的應了那句話，女人在看到孩子以后會忘記所有生產過程的疼。
黃芩生完以后，那個幫助她的助產士還到病房里說了幾句話，開玩笑地問黃芩，生產前吃的那些餅干在哪里買的，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等她生下一胎時也許可以買來吃。
黃芩很自豪地說，那些都是朋友親手做的。助產士大贊，有這樣的朋友真的好幸福。
講完以上，黃芩很認真地對我說：“等寶寶能聽懂話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她，寶貝，當年，你就是跟著這個阿姨的餅干來到世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