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的最后旅程

我無論如何都習慣不了沒有你的日子,今天才第一天,我感覺全世界都欠你一個解釋,別人是怎么走出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現(xiàn)在他們讓我把你的東西都整理出來,讓你痕跡從我生活中抹去

請假的那天晚上,我做夢,我夢到我遲到了,沒來得及回到家,然后就驚醒了看了一下時間,凌晨一點,離送機時間還有很長。害怕地,使我再次拿起枕邊的手機確認。反反復復做了好幾個夢,凌晨兩點.三點.四點.我害怕自己錯過上機時間以至于我不肯相信我所定的鬧鐘會響起。后來我又做了一個夢,你醒了,當我回到家的時候,你還生龍活虎地和我說話,絲毫不見虛弱的樣子。等我醒來,五點了。我才知道這只是一個夢,一個你給我的圓滿的夢......

飛機的路上我很平靜,可能是同學勸我的我的目標只是"回家",不能有旁的思想,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全到家。也許是飛機上的小朋友,用它稚嫩的眼光和對世界充滿善意的行為撫平了我內(nèi)心的波濤。勝許是接機的司機師傅用他熱枕的生活精神打動了我

我回到了家就急切地想要看到她,但是,ICU的探視時間只有下午四點到五點,我不得不煎熬地等待

過去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也很平靜,從未有過的平靜,可能是朋友給我打的預防針...令我始料未及的是,當我看見她浮腫昏迷的模樣,我頓時有種說不出的心酸。不論姐姐怎么喊她,叫她,歇斯底里地罵她,她就是不肯睜開眼。淚水從我眼上滑落,發(fā)聲的喉里被灌了鉛,哽咽地無法開口。我才知道,我并沒自己想象中的平靜和理智

回家路上,天,是灰蒙蒙地,像是為她的命運所不甘,忍著不流淚,卻真正地告訴世人它低落的心情

早上,醫(yī)生傳來好消息,她的浮腫消退了很多,姐姐和我都為這個消息興奮得手舞足蹈,有進展還是好的

下午去看她的時候,生命體征一切正常,也沒有什么變化,仍然閉著雙眼,我告訴她我回來了,問她還愛不愛我,讓她堅持住,總希望能有一點點奇跡。我不敢問醫(yī)生,她的瞳孔反射和其他精神反射都讓我害怕,她是深度昏迷,是聽不到我們說的話的。我仍然遵從醫(yī)生所說,和她多說話,只望我心中那渺小的奇跡能出現(xiàn)

今天已經(jīng)是她第七天,我很恨,為什么第四天才讓我知道她的情況,我之前就應(yīng)該有所察覺,為什么我只能第五天才見到她,而不能早早地回來陪著她。但我也恨不起任何人,他們?yōu)槲抑耄@,也是她的意愿。

灰蒙蒙地天空,終于下起了細膩膩的雨滴,它們是在同情我還是為她而流淚。是不是天,也知道自己待她不公,所以感覺抱歉

凌晨三點,我們被一陣鈴聲喊醒,醫(yī)生傳來消息,她剛剛竇性心律失常,因停搏而進行搶救,我無法想象那種驚心動魄的搶救過程,卻能知道,她很疼,她是最怕疼的,一直都是。醫(yī)生說先不要緊張,觀察晚點再說,硬是撐到六點,她再次被搶救,我才知道這世界的奇跡是不能奢望的

我們趕到醫(yī)院,看了她,她本來就是個愛干凈的人,現(xiàn)在亂糟糟的頭發(fā),浮腫而又油膩的面容,是她以前最唾棄的。眼部的水腫令她流出不知是什么,是水腫而浮現(xiàn)的液體還是她愧疚不甘的淚水

ICU門外,清零地只有我們幾個...我們要帶她回家,無論過程多復雜多艱難。

第一次,我參加這種儀式,爺爺過世的時候我只能通過一個話筒得知。帶他回家的路上,我又想了很多。我握著她的手,告訴她,我們回家了,開車的司機仿佛知道我們歸心似箭的心情,開的很快,也很陡,我很暈,卻一直不敢放開她的手,我試著摸脈搏,我覺得應(yīng)該是脈搏太弱,而車太陡,所以我放棄,下車時我還看到她仍在呼吸,胸闊起伏仍有,手也是暖和的,我想,她還是回到家了,真好

褪去所有醫(yī)療設(shè)備,我給她清理了一下面部,她最討厭蓬頭垢面的樣子,她一直都是這么地愛干凈

姐姐怪自己沒能照顧好她,不停地怪自己,我又何嘗不是,我給她的時間實在太少太少,我沒有姐姐哭得那么令人心碎。我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響,我怕她傷心,如果她聽到的話。

儀式很長,我最喜歡最害怕的就是吃糖驅(qū)不幸的環(huán)節(jié),我含著那顆糖,像是她一直給我的這一生的最甜蜜蜜的感覺,卻在這齒間縫中一點點流逝。我不敢咬碎,怕是失去,現(xiàn)在我嘗不到了,她那如糖果般甜蜜蜜氣息已經(jīng)從我舌尖上消失,沉淀在我心里化成一種名為不甘的念想

我沒有辦法讓她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在我看到她火化的那瞬間,我根本就無法相信,她就這么離我而去

我還想著,今天早上睜開眼的時候,她會笑罵我,跟只小豬一樣還不起床。會問我昨天是不是沒睡好,是不是她吵得我沒睡好。

在樓梯臺階上,放眼望向一樓,黑白相間的相片破碎了我所有的幻想,她的旅程結(jié)束了,去得倉促,來來去去只有幾個親戚朋友知道,我很不甘,可這又是你所想要的....不想更多人為你傷心

我的旅程仍在繼續(xù),可我拿什么拯救我自己,每每想到你,我都無法抑制住哽咽的喉嚨..發(fā)酸的眼睛..

愿你,在你最后一個夢中,一切安好

愿你,在你最后的離別中,一切安好

愿你,在你最后的旅途中,一切安好

愿你,在你最后的終點里,一切安好

愛你,我們最賢惠最美最可愛最操心最喋喋不休最愛我們的你,我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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