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村長大的70后,應該都有過自行車情節。一個少年,擁有一輛自行車,很是拉風,他的身上就有如帶著耀眼的光環,吸引人注目。
當時的農村,自行車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家產。在我們那里,農村女孩子找對象,當時就流行要“三轉一響”(手表、縫紉機、自行車為“三轉”,“一響”即收音機。),自行車就是其中最有份量的“一轉”。一般是村干部或是少有的殷實人家才具有。鄉村人家,遇到大事,比如男方家要給女方家“過禮”(婚前必要的一項禮儀,就是給女方家送聘禮。),當時最體面的就是用自行車送禮了。而向有車的人家去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記得有一個男同學說他哥哥向村上的同學借用自行車,那同學就直接對他哥說:“不借給你吧,同學之間不好意思;借給你吧,心都疼得慌。”所以說,在那時能借到一輛自行車,也是一種榮耀,一種體面。
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家里有了第一輛自行車,那是屬于我已上班的大哥的。三年級的時候,我經常有機會坐大哥的自行車。那是因為我大哥有了女朋友,幾乎每個星期天大哥都要請我未來的大嫂看電影。而那時候人比較保守,一對情侶看電影,一般都帶著家里最小的弟妹。對我來說,這真是件非常開心的事。
每到星期天早晨,我都會早早起來,穿戴整齊,跑到七、八里外的瓦房村去請我大哥的女朋友。那時候人還很封建,大哥是不可以自己去的,大嫂怕村里說閑話。那村口住著的一個老太太,去多了,她就熟悉我了,每次見我去,就會逗趣道:“又來帶你大姐去你家吃好吃的嗎?”我就開心地答:“是的,俺媽在家燒豬肉了,晚上還要看電影呢。”吃過晚飯,大哥就帶著我們出發了,我坐在自行車大梁上,大嫂坐在后面。去的是當時縣城唯一的一家電影院——人民影劇院。電影散場后,又是我坐在大梁上,大嫂坐在后面,我們一起把她送回家。然后,再返回家。
我讀初中的時候,已是80年代后期,自行車相對多一些了。那時我二哥也工作了,有自己的自行車了。我學自行車是三哥教的,但我沒有自己的自行車,學得半生不熟的時候特別饞。我經常在放學后,二哥還在吃晚飯時,偷偷推他的車去練。記得有一次,我又推二哥的車在家旁邊的公路上練,當時的路比較窄,是石子路,路基下是渠,平時是干涸的。二哥的車是那種28型高架子車,我一時掌控不住,連人帶車從路上栽了下去。當時摔得很重,人摔暈了,好一陣才緩過來,費了好大的勁把車弄到路上,推回家,也沒敢聲張。
我家離學校很遠,大約十三、四里,中午在學校吃,早晚經常都是步行往返的,有時三哥回家早,會騎車去往學校的路上迎我。我心里特別渴望有一輛屬于自己的自行車,但我從來沒有跟父母提過。當時已有一些女同學騎那種漂亮輕便的“金獅牌”女式自行車,看著很是羨慕。那時正值最敏感的青春期,有多自卑,就表現得有多自尊和倔強。別人要騎車帶我,我都拒絕,除非是特別要好的關系,否則寧可自己走。
記得有個叫孫明楚的小學老師,在路上遇見我,要帶我,我堅決不坐。他說:“你放心,我不是壞人,我是石集小學的老師。”小學跟我們學校就一路之隔,他經常到我們學校打球,我是認識他的,他不知道,以為我把他當壞人。眼看天要黑了,他一直耐心地勸我坐車。我那時就是那么擰,不管他怎么勸,就是不坐。后來不久,聽說那老師患鼻癌住院,沒多久就去世了,當時好像只有二十多歲。時隔這么多年,我還清楚記得那件事,應該是因為自己當時拒絕了他的好意,而又沒有向他解釋,讓他以為是對他的戒備而一直心存歉疚吧。
幾十年彈指一揮間,自行車早就淡出了人們的生活,那些舊時光,也被塵封在了厚密的歲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