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之戀】第四章(整章)

整個蚌車幾乎被一片人聲鼎沸的熱鬧所包圍,我也不禁為眼前的壯觀景象而感到驚嘆和震撼。
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蚌車懸在一片寬闊的水面上,包圍著一只圓形的小島。島上內覆淡黃色的沙土,邊緣處長有一圈草叢。一棵高大粗壯的樹就矗立在草叢之中,樹冠很大,儼然一面威風凜凜的旗幟。
所有的蚌車鱗次櫛比地排列著,彼此相接,由低到高、由內到外形成七層觀臺圈,共同合圍著這只圓心島。每只蚌車都呈微翕狀,與中央的圓心島恰組成了類似一朵綻放層層花瓣的玉疊花。
我曾經在一個冬季隨柒夜師父到犖英谷附近的地方修煉靈術發現了這種花。柒夜師父告訴我,她叫玉疊,只有在冬天才能完全綻放。由于雪白的花瓣呈層層疊疊狀,遠觀幾乎可以與真正的雪相媲美,遂有“玉疊”之名。但是玉疊的卻是從秋季就開始綻放的,只是那個時候還處于不成熟的狀態,所以只會開出有五片花瓣的單層花,如果為了有所區分,那么秋季的可以稱為“單玉疊”,而只有冬季的才是真正的玉疊花。
我看著這些光彩奪目的蚌車,最大最漂亮的幾乎都在遠離小島的高排圓環里,越向下看到的蚌車就越小,好像逐漸淡化的光暈那般。燭昂的蚌車停在了中間的一排,剛好還空有一個位置,我看到不遠處與我們同排的地方停著晴箏的那輛蚌車,她旁邊還坐著一個看上去十分健碩的男子,二人似乎正討論著一些有趣的話題,不時能聽到晴箏傳來的爽朗的笑聲。
由于背靠蚌車的頂殼,沒有辦法向上看到更多的人,可單從向洪流般不曾停止的喧囂聲中就可以想象得出前來參加“蟻王節”的龐大陣容。我的視線落在了那棵在我們正前方的樹冠上,那密不透風的圓頂樹冠像一座小型宮殿頂在樹干之上,下面的一根樹梢上還掛著一塊不小的告示牌,但由于我們的位置偏高,我必須要走到蚌車邊緣處探身向下望才能看清上面的字:
蟻王來了,你害怕了嗎?
讓我們的鼓勵鼓起你的勇氣!
凡能取得蟻王的一條腿者,可獲得五日族徽章一枚;
凡能取得蟻王的一根觸角者,可獲得三日族徽章一枚;
凡能最終將蟻王打敗并取出蟻王眼者,可以得到終極獎勵——獨日族勛章一枚!
(所有參賽角斗士均可獲贈由五日燭店提供的限量版緣司燭一根)

看完告示牌,我有點哭笑不得,在想這即將上演的到底是一出決斗悲劇還是爭奪鬧劇。但附加的信息上提到了“五日燭店”,那不就是燭昂的店么。
“沒錯,”燭昂走過來,他大概早已注意到我在看告示牌上的文字了,“我也為‘蟻王節’吐了點血。”
“限量版緣司燭,是這支筆燭嗎?”我從口袋里掏出來了燭昂之前的慷慨。此時,在我們正對面的遠處的一列蚌車上響起了一陣由各種金屬樂器演奏出來的起起伏伏的音樂。樂曲并不激昂,但卻能夠令聽者情不自禁地產生由衷的渴望,讓原本平靜的心境變得蠢蠢欲動,看似遙遠的樂曲卻能夠產生召喚同樣遙遠的沖動的可能。
燭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用店鋪老板特有的推銷蠟燭的口吻道:“怎么樣,是不是也打算下去跟蟻王拼一拼?”
我并沒有什么值得我要跟一個陌生的厲害家伙去展開搏斗或是砍下它的腿、觸角之類的器官的動機,繼續向燭昂提出我的疑惑:“上面提到的這些獎勵,指的就是你肩上的那種徽章嗎?”我本打算再仔細看一下燭昂左肩上那顆閃閃發亮的有著五顆太陽形狀的徽章,可我們身上都已穿上了隔離傳染的長袍。
“正是。”燭昂依舊面帶著友好的微笑,但我卻從他的回答里捕捉到了一絲得意,他繼續說:“在禹王國,共有日、月兩大階層,日族等級要比月族高很多。且每個階層又各包括七個等族,從七月族向上是獨月族;同樣的,七日族向上則是獨日族,也就是王族,王國的最高等族。一般情況下,禹王國有規定臣民出門必須佩戴相應等族的徽章的。比如,我屬于五日族,而晴箏(他說著把目光送到了晴箏的蚌車里)則屬于三日族。對,她不喜歡出門佩戴徽章(他見我剛要開口便及時說),說實在的,她有著與生俱來的優越,并不需要徽章來做陪襯。”
“這可真是有趣,一個國家竟然被劃分成十四個等族!這些徽章說白了不過就是用來區分人的工具而已。”
“沒錯,”燭昂對我的回答表示滿意,“雖然這是王國的規定,但是除了大部分的日族會堅持奉行外,普通的月族——尤其是月族的下等族——遵守起來就很困難。其中原因自然也很容易理解。”他用無可奈何的語氣補充了一句。
“可這樣做未免也太有失公平了吧。”我直言道。隨即便想到了不久前我對柒夜師父說過的那句話。環繞在對面的音樂正發出一種令人感到掐心的尖聲。觀臺上的空余位置已經逐漸被這些小型蚌車填滿,一架架蚌車都各就各位地停在水面上,人們在相近的蚌車之間自如地來回走動,互相傳遞著我們身上所穿的這樣質地結實厚密的長袍。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燭昂聳了聳肩,“畢竟我們生來并不就是平等的。或許有的人可以從七月族一點點爬到獨月族,更有甚者可以從月族上升到日族的地位,取得三日族的徽章,可這畢竟還都只是少數。就像現在的情景(他指著對面的那片半弧狀的蚌車),我們大部分人都是坐在蚌車里穿著防御袍的觀眾,只有五個角斗士能夠站在斗蟻場里去跟蟻王決斗。觀眾永遠都是大多數,普通人也是大多數。成為日族甚至獨日族,對于普通人來說幾乎就是一個奢求。這也正是‘蟻王節’設置這樣的獎勵級別的原因所在,沒有哪條路比直接在萬眾矚目的‘蟻王回歸日’這一天戰勝蟻王從而一舉奪取獨日族勛章這種方式更能夠達到地位晉升的目的了。”
“難道這些角斗士就不害怕蟻王嗎?不擔心會被蟻王染上‘季節性失憶癥’嗎?”
“這才是一場名副其實的挑戰賽啊。”燭昂面帶微笑,目光如炬,“有時候危險并不一定就意味著躲避,相反的,在禹王國,這樣的挑戰才會更加激發人們的戰斗力。”“而且,我們的角斗士都是經過長時間的訓練層層選拔出來的,他們在決斗之前都是抱著必勝的信念的。”燭昂看著不遠處的樹冠說。樂曲的聲音變得開闊高亢起來,猶如林間陣陣的松濤聲。
“但是結果不還是一次次地被蟻王打敗嗎!”
這時下面幾層的小型蚌車陸陸續續地都抵達了自己相應的位置,將那些遠遠看上去就像脫落掉幾顆牙齒似的觀眾層一個一個地塞滿了。這些小型蚌車盡管外觀上與大中型蚌車無異,可還是一眼就能看出有種簡單樸素的感覺。它們大都姍姍來遲,像是要刻意掩人耳目似的,蚌車停下時也盡量保證不發出過大的動靜,只是迅速地調整好位置與相鄰的兩只蚌車左右靠攏、相接。我注意到晴箏的那架不小的蚌車不知什么時候移落到了在我們右手邊的倒數第二層,晴箏本人則不由分說地就跳進了一個剛剛到達觀臺圈、還沒得及調轉好開口方向的小型蚌車里,正與一個女孩寒暄。那女孩背對著我們,是一個淺黃色的身影。
看晴箏的樣子,大概是打算邀請那個女孩到自己的蚌車上以便更好地觀賽。說著,就將一件防御袍塞到那個女孩懷里,不依不饒地要求她穿上才肯罷休。但是最終晴箏也沒能勸得動女孩跟她坐在同一個蚌車里。她也就不再勉強,仍是快活地乘坐蚌車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在我觀察她們的空當,幾乎所有的蚌車都到位停定了。人群中一直氤氳著一派熱烈而興奮的氣氛。
忽然那些遙遠的音樂逐漸逼近耳畔,旋即又一下子全部消失,這樣來回反復了幾次,把人們的熱烈想心情都過濾掉了。只剩下干巴巴的儀式般的靜穆。
接連五輛蚌車從空中有條不紊地從側邊飛馳而過,帶動起天空中一條流動的曲線,從我們前方的那個巨大的樹冠處一閃而過就不見了蹤影。我隱約從那些蚌車中聽到了幾聲充滿野性力量的吼聲。
“看樣子,蟻王馬上就要到了……”燭昂在一旁提醒道。
我也被這濃重而熱烈的氣氛感染上幾分莫名的興奮。我看到所有的蚌車同時合上了頂殼。正當我想往下看個究竟時,燭昂的這架蚌車也在所難免地把頂殼緩緩降落下來。
“怎么回事?”我急問。
“馬上蟻王就會回歸了。”燭昂解釋說,“如果不想被嗆到還是老實待在蚌車里吧。”
“既然蟻王要回歸,為什么不能看了呢?”
“好戲還在后面,蟻王回歸還僅僅是個開頭,我的建議是現在還是最好不要看。”燭昂煞有介事地說,“不過如果你想連蟻王回歸的情景都一并看的話也沒關系。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燭昂似乎早已料到我的反應,不慌不忙地拿來兩頂甲胄,甲胄上面還多此一舉地豎著兩根觸角。整個甲胄全部由摸上去十分堅硬的發著金屬光澤的材質制成。燭昂輕松地拎著它們,像拎著兩只面臨屠宰的雞,叮當作響地朝我走過來。
盡管我們身處蚌車這樣一個封閉的空間內,可我還是聽到了外面傳來嗶嗶剝剝的動靜。
“這是什么聲音?”我問。
“這是護胄。”燭昂答非所問地顧自說著,一面將一頂護胄遞過來。
我的注意力又馬上被手里的這個玩意吸引住了,它長成一個渾圓的外殼的形狀,散發著像是赭銅的金屬色澤,與兩根“觸角”相對的方向是一個黑洞洞的可以套頭的圓孔,此外就再找不出其他的任何裝飾。
我見燭昂剛打算開口說話,可我還沒來得及聽清楚,我的手卻快一步地攥住了護胄上方的一根“觸角”——
“快住手!”
燭昂的話像一片單薄的刀從空氣的一邊劃過來,我根本沒有聽到他說的一個字,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每個字都平穩地從口中送出來。我只是在霎時間像是觸電般地渾身戰栗起來,只好與燭昂的話失之交臂。
燭昂在開口說話之前是打算把他的護胄扣在自己的頭上的,然而現在卻不得不趕忙上前,并迅速地從口袋里抽出一根纖長的棍棒——我那一直搖動不止的身體使我的目光變得哆哆嗦嗦,只覺得一片眼花繚亂——燭昂揮舞著那根在我的視野里同樣哆哆嗦嗦的棍棒,恍惚間那上面竟升騰出一圈圈螺旋狀的青煙——我好像聽到時間從我的耳畔飛馳而過發出的嗖嗖聲,又好像聽到了一陣近乎耳語的嗡嗡聲——那縷青煙像一根輕柔的綢帶,呼呼地飄著——當然我那同樣哆哆嗦嗦的耳朵已然聽不到任何聲音。
在我的視線鼓足勇氣得以停留在那根漂浮著的綢帶上面的一瞬間——時間仿佛被凍結住了——我不禁瞪圓了雙眼看著這里正發生著的我不敢相信的一切!
幾乎是在同時,青煙狀的綢帶亦或是綢帶狀的青煙(這并不重要)就嫻熟地將我手中的那根棘手的“觸角”緊緊縛住,我也隨即獲釋。
我死死地盯著燭昂手里的那根纖長的棍棒,赫然發現那根本不是什么棍子,而是和我口袋里的一模一樣的筆燭!
“咳咳!咳咳咳……”我和燭昂忍不住都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時我扭頭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蚌車的頂殼已經被掀開,一股燒焦的味道連同一陣濃煙紛紛乘虛而入,在蚌車內彌散開來。
“快把護胄戴上!”燭昂從嗓子眼里擠出一道命令,“咳咳……”
然而我卻心有余悸地一邊打著寒噤,一邊緊盯著護胄不敢動彈。這實在是個恐怖的物什。就在剛剛赤手觸碰那根“觸角”時,我不知從哪里冒出一股惱羞成怒的激憤,我被一個錯覺牽引著,好像腦袋里的記憶被什么攪動過了,根本無法判斷究竟是眩暈多些還是顫抖多些。
燭昂不由分說地就拾起那個球狀的護胄,兩只手抱著它,把它高舉過我的頭頂,不偏不倚地就罩在了我的頭上。我被這個動作弄得回過神來,第一個念頭就要用手去掙脫掉這個桶箍一樣的野蠻家伙。可太晚了。我瞥了一眼燭昂就明白在我的腦袋上發生了什么——
燭昂則從容不迫地舉起那頂反射著滿滿珠光的護胄,口朝下,穩穩地把自己的整個頭都套了進去。
接著那顆看似是金屬材質的護胄則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它似乎化為了某種柔軟的物質,一點點與燭昂凹凸的面部相貼合。直至最后,我眼里的燭昂就像是換上了一層光滑的深赭色的皮膚。他自然地眨巴了幾下眼睛,只有瞳仁還是黑色的;他又沖我抱以微笑,連嘴唇和牙齒都被涂了一層暗銅色。和他那身褐色的防護袍搭配起來儼然渾然一體。外加上頭頂上豎著的兩根朝天觸角,竟活脫脫像一只螞蟻!
我不禁摸了摸我自己的臉,就像是敷了滿臉的蜜膏一樣,有點不大透氣。
戴上護胄之后,我們轉眼間都停止了咳嗽。
“在沒有戴上護胄之前,這上面的觸角部分是不能亂碰的。”燭昂告誡道,“這兩根觸角是用來抵御蟻王攻擊的工具。”
“工具?這明明就是害人的武器!”我吼道。話一出口就感到不對勁,似有一股莫名的火在體內噌噌地往上躥,我想要去撲滅它卻無能為力。
燭昂并沒有理會我的情緒,而是把視線投向了斗蟻場。我向外瞥了一眼,看到場上的草叢正在熊熊地燃燒著,泛著猩紅的火光。可奇怪的是那棵正立在草叢間的大樹卻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草叢很快由一圈翠綠化為一圈炭黑,這就是嗆人濃煙的來源。
所有的蚌車都緊閉著,好像一只只不敢直視現實的眼睛。待濃煙散盡,它們才逐漸從一團灰蒙中釋放出原有的潔白。
緊接著,那圈被燒得焦黑的草叢冥冥中產生了一陣齊刷刷的窸窣聲,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遠遠望去,好像有無數個黑色顆粒在密密麻麻地攢動。再仔細看去,原來那焦枯的草叢已全部換為一群訓練有素的螞蟻,它們儼然斗蟻場上的一圈黑鎖鏈。氣勢洶洶地等待著一個進攻的口令。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這圈鎖鏈開始松動。所有的螞蟻都爭先恐后地朝斗蟻場中心聚集,并將窸窣聲傳遍寂靜的斗蟻場。這聲音被場上的靜穆慢慢發酵,變得氣勢浩蕩起來。
那些黑粒狀的螞蟻紛紛簇擁著一個勁兒的往前爬。一部分螞蟻則迅速疊在了一層又一層的螞蟻上面……最后屹立起一個雕塑版的巨型螞蟻!
這就便是蟻王了。我不無驚奇地注視它。
只聽一聲爆破的巨響——那只由無數只螞蟻組合而成的巨型蟻身上的那層外殼炸裂開來!方才還是密密麻麻的螞蟻合成的巨蟻外殼劈里啪啦地震落在地上,場上激起一片塵土。

“蟻王回歸了……”燭昂的聲音似乎從一個遙遠的地方飄過來。
隨即過渡到耳朵里的還有之前對面奏起的音樂,此刻正變得悲壯而雄健。所有的蚌車紛紛打開,人們將張望的目光迅速聚焦在斗蟻場中心的蟻王身上。
突然間,一架正半開狀的蚌車從樹下飛馳過去,上面正英氣十足地站著一位身材健碩的男子。他身著藍色的防御袍和同是藍色的護胄,臉上刻著剛毅的神情。
“呃、那是——”我自從見到那個人的樣子就覺得面熟,忽然想起來他就是之前在蚌車里同晴箏交談的人。
“他叫時烈,是禹王國的祈火師。雙日族。”燭昂介紹道。
時烈的蚌車呼嘯著繞著蟻王飛了一周,第一個就出場的人獲得了觀眾們的最大的熱情。隨后他的蚌車才緩緩停在了蟻王的面前。他以矯健的身姿飛身躍下蚌車,左肩上是那枚被陽光照耀出兩個閃爍光點的太陽型徽章。人們的歡呼聲再次熱烈起來,竟掩蓋住了斗蟻場上蟻王的沉默。
我把視線轉移到晴箏那里,見她正面帶微笑地認真注視著斗蟻場上的動靜,仿佛那并不是一場即將上演的決斗而是一幅賞心悅目的圖畫。
場上的時烈離開了蚌車——這使得他一下子渺小許多,特別是在與巨型蟻王的身材對比下他孤零零地立在蟻王面前(但我很懷疑蟻王是否注意到自己眼前站著一個家伙)——蚌車自行飛遠,飛至樹下閃過不見了。蟻王匍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擺動了下觸角,可并沒有走動的打算。它對外界的一切喧囂都無動于衷,依舊停留在原地。
時烈不慌不忙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筆燭,把蠟燭一頭湊近自己的護胄上的“觸角”,頓時筆燭開出了火光,久久在風中搖曳而不滅。這下蟻王似乎終于注意到火光的存在,開始一步步朝時烈爬來。
“原來筆燭是引起蟻王注意的誘餌。”我顧自地說。我看了看身旁的燭昂,他的目光緊緊跟著蟻王的步伐。我掃視著一圈圈排列整齊的蚌車,所有的觀眾都穿著不同顏色的防御袍,帶著興奮的心情期待著一場比賽。晴箏的防御袍與我們的是同一顏色的。
蟻王移動了幾步就把它龐大的身影像烏云一樣罩在時烈頭上。時烈并不躲閃,而是將手中的緣司燭高舉過頭頂,幾乎要碰到蟻王身上那黑亮的甲殼。蟻王抬起一只腿像是要奪過時烈手中的筆燭,時烈一下子就被蟻王撐起來的陰影深埋。
可結果卻是蟻王的那只腿被筆燭身上所發散出來的一條螺旋狀的絲線死死地纏繞起來,不能掙脫。
就在此刻——時烈機警而迅速地調轉筆燭,使燭焰的那一頭對準地面,在蟻王投射在地面上的陰影里順勢畫下一個圓圈,又馬上在圈內填畫下一堆符號……(他的動作太快我來不及看清究竟都是些什么)。我只最后捕捉到地上迸射出一圈的光芒,接著蟻王像磐石般一時凍住在原地。
熱烈的歡呼聲也像是從那圈中迸發出來似的一下子傾瀉到斗蟻場上。時烈則從陰影中以勝利者的姿態闊步走出,任灼熱的陽光照映在他驕傲的面龐上——一個金燦燦的笑容。他把緣司燭呼地吹滅,再次高舉過頭頂,向觀眾示意,一時間斗蟻場完全成為時烈表演的舞臺。
我稍微向左手的方向投去了一瞥——晴箏依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場上的一切。可她并沒有高呼,甚至都沒有流露出喜悅的神色。
突然,時烈身穿的防御袍背部“嘶啦”一聲劃開一道口子——從里面竟伸出一對翅膀來。這并不是鳥的翅膀,而更像是某種巨型昆蟲的翅膀,飛快地扇動出很大的嗡嗡聲。時烈就借助這對翅膀騰空而起,浮在半空中,預備用雙手將蟻王的觸角拔下來。驚嘆的聲音再一次從四面八方的觀眾臺里響起。
蟻王看似依舊沒有動彈。
太陽逐漸移動著,蟻王之前龐大的身影逐漸收縮回來。
那枚時烈畫在地上的圓形標志因沒有了陰影的陪襯而隨之消失了。
時烈的雙手緊緊握住蟻王頭上的觸角不放,用盡力氣向下扳彎,可那根觸角卻倔強地向反方向一彈,把時烈甩了出去。但是時烈并沒有被甩遠,很快就憑借背上的翅膀又輕巧地飛了回來,繼續與蟻王的觸角進行再一次較量。就在時烈再一次伸出雙手觸碰到蟻王的觸角時,那上面竟驀地冒出一根粗黑的鎖鏈來,猛然拴住了時烈的手,并逐漸地將其一圈圈纏緊。
“那是——”我仔細盯著那粗鏈,終于發現那竟是由無數螞蟻組成的鏈條!
時烈咬緊牙關,用力想拔出手來卻無濟于事。螞蟻鎖鏈越纏越緊、越陷越深,任何掙扎都被狠狠擊碎。
觀看這場賽事的人們都不禁為角斗士捏著一把汗,他們都愛莫能助地望著拼命掙扎的時烈,卻并未露出慌張的神色,仿佛這是早已預料到的事。
“時烈已經輸了。”燭昂平靜地說,“他太大意了。”
“難道你們都看著他這樣被蟻王擺布嗎?”我帶著質問的語氣。
場上的時烈反倒像是一只與巨獸搏斗的小螞蟻,痛苦不堪地被蟻王興致勃勃地玩弄著。他皺緊眉頭,左右扭著向下低頭,使自己的護胄上的“觸角”準確地擊中了蟻王的巨型觸角。那群衍生出來的螞蟻鎖鏈一時停下,幾只螞蟻像砂礫一樣被震落,灑在地上。時烈于是乘機把自己的雙手從中抽出來,并用盡渾身的力氣再次用“觸角”給蟻王觸角一擊!這回的攻擊力量非常之大,蟻王竟被擊得也渾身戰栗起來。
可是在時烈飛至高空打算用俯沖下來的力量發起再一次的攻擊時,他卻徑直從上面栽落到地上,手中的緣司燭也滑落到一邊。
“時烈他……”我以滿臉的疑問惶惑不安地對著燭昂說,有點不相信眼前的一幕。
燭昂則以略帶寬慰的口吻道:“他已經中了‘季節性失憶癥’的蟻毒了。就在剛才被蟻王纏住的時候,一定有螞蟻侵入到他體內才會這樣。”
不久,一架蚌車前來帶走了時烈。場上隱約中還留有他那空洞的眼神。
第二個上場的角斗士顯然吸取了時烈的教訓而變得謹慎多了。他并沒有像時烈那樣用筆燭在地上的陰影里畫圓符,看樣子他也并不打算先將蟻王給制止住,而是一鼓作氣地上來就直接飛到蟻王的背部,手持一把短而扁平的刀柄狀器具。然而他卻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摘下頭上的護胄,并將上面的“觸角”對準蟻王那堅硬結實的甲殼用力砸去。由于沖擊力量十分巨大,護胄“觸角”所劃過之處紛紛飛濺出一道道火花!角斗士事不宜遲地俯身沖下去,同時伸出刀柄,只聽一陣絲絲拉拉的摩擦聲——刀柄上竟然開出了一道刀狀的燭焰!
我看得目瞪口呆,不由得靠近蚌車的邊緣伸長脖子巴望著,想看清楚他手里的究竟是什么厲害家伙。
“咣當!”在蟻殼上深深劃刻了一道火星的護胄應聲落地,火光也轉瞬即逝。看來他是為了獲得這一獨特的刀形燭焰才如此孤注一擲的。
“可是他這樣做豈不是就失去了保護他的東西了嗎?”我說,瞥見旁邊的燭昂依舊不動聲色地觀戰,根本不像是在看一場險象環生的決斗。
蟻王的背部被劃裂出了一道斜痕,角斗士順勢飛到蟻王身體下面的陰影里,直接揮舞起刀形燭焰朝著蟻王的一只腿砍去。可蟻王突然由靜變動,一下子直立起身來。那只被砍中的右腿被抬了起來。這實在讓角斗士措手不及,但他馬上收斂起驚愕的面孔鎮靜下來,準備再次進攻。他瞄準了蟻王受創的那只右腿,全神貫注地端起刀柄,雙臂有力地一揮——
然而蟻王那只右腿的受傷之處又一次出現了螞蟻鎖鏈,它將正燃燒著的刀形燭焰一圈圈一點點地緊緊纏住,直至燭焰部分都被覆以黑密的螞蟻,燭焰瞬間便消失掉了,代之以刀形的螞蟻群,它們很快就又呈鎖鏈狀,深深蔓延至角斗士的刀柄、手背、袖口……同時防御袍也被牢牢地束縛住,以同樣敏捷的動作占領了他的整個身體。
角斗士重重地摔倒在地,蟻王則重新召回了所有之前釋放出動的螞蟻兵群。那些將角斗士包裹起來的細沙一樣的螞蟻以鎖鏈隊伍的形式回覆到蟻王身上,再次成為蟻王堅硬甲殼的一部分,被燭焰砍灼的地方不治而愈。
角斗士只好被蚌車領走。之后又來了第三個角斗士。第三、第四個角斗士的實力甚至都還不如前兩個,在蟻王面前,他們儼然就是陪練的小角色,白白地做了犧牲品。
接著,在一架氣勢洶洶的蚌車穩穩地停在斗蟻場上后,人們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這架蚌車并不像前面的幾架是半開狀挺進斗蟻場的,而是一副閉合的狀態。蚌車頂殼緩緩啟動,里面走出最后一位角斗士。蟻王經過前幾輪的熱身后對站在眼前的人頗有好奇心的打量起來。可角斗士卻一動不動地定在原地,與蟻王對視著。
“快把他帶回去!”從我們的左手邊忽然冒出一個尖細的聲音。我和燭昂同時朝那邊望去,發現竟是晴箏在高聲喊道:“快把他帶走!他已經被感染了!”
聽聞晴箏的話大家紛紛緊張起來,人群中有一股難以壓抑的驚慌和無可奈何的嘆息。太晚了,那架負責輸送角斗士的蚌車早已默默地飛遠,場上徒留下孤單的角斗士和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巨型螞蟻。角斗士坦然地望著蟻王的雙眼,像遇到一位老朋友那樣友好地凝視著它,并不感到害怕或是驚恐。他那件藍色的防御袍被逃逸著的風吹得生響;蟻王也站定不動,那雙突兀的眼球似乎都沒有意識到眼前有人存在。場上出奇的鎮靜與場外人群的熱議各自兩不相干地持續著。
突然我們的蚌車啟動了。我不禁腳下一個趔趄,站穩后忙問燭昂:“這是要去哪兒?”
“把蟻王引開。”燭昂簡短地回答,話語里透出幾分嚴峻,“蟻王只有在看到緣司燭火焰后才會行動。我需要你的幫助,翀。”
“我?”我納悶道,“和蟻王決斗么?”目睹了場上的幾名角斗士和蟻王的對決,我發現獲得一次與蟻王面對面的決斗機會竟然成為了我的念頭,而且我希望能夠借此來檢驗下自己目前的靈術水平。燭昂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燭昂的蚌車一直飛至那棵長有巨大樹冠的高樹下,停在樹干前,片刻后樹干中出現了一道向上下橫開的方形洞,蚌車便順利進入到樹體內。蚌車進入之后呈直線上升,整個樹干就是一條上下直貫的通道。到達一定高度后蚌車再次停止,我們的頭頂處開出了一扇圓形門,向上望去是一片黑黢黢的圓形洞,然而并沒有過多的考慮時間,我感到自己似乎又被什么托起上升,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
待周圍出現光亮后,我和燭昂正站在一座寬敞的圓形大廳之中。在圓弧形的內壁上有五扇門,門的一邊在上方各有一盞壁燈,燈架里的便是緣司燭。四周正燃著跳動的緣司燭火焰,將整個大廳鍍上一層金黃。廳室中央有一塊不小的高臺水池,水池上擺著一黑一白的兩只人魚塑像——黑如玉,白如晶,魚尾部分則纏繞在一起,上身的肢體向外伸展著,像是要即將抓取到什么東西。他們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嘴巴微張著,像是沖著遠方呼喊什么。我沒有再靠近去觀察,我被燭昂帶到了一扇門前。門上繪有難以言狀的奇異圖案。燭昂掏出緣司燭,在近門上方的蠟燭上點了火,接著就將手中緣司燭微微傾斜,一滴燭淚恰落入門上的一個細孔內,“嘩”的一聲,眼前呈現出一片明亮,里面懸掛著琳瑯滿目的防御袍和護胄,看得人眼花繚亂。
“翀,”燭昂在我走進室內后站在了我身后,我聽見門關閉的聲響,“現在有一個難得的機會就在你面前。你手中拿著的是用來祈求神火的緣司青燭,也是能夠與蟻王交鋒的有力武器之一。只要你能夠打敗蟻王,取下一顆蟻王眼,你就可以得到獨日族的勛章了!”
燭昂的話語里帶著幾分慫恿,讓我有種說不出的抵觸。“我很感謝你能將這么珍貴的緣司燭送給我,燭昂。”我們面對面直視著對方,我決定向他說明我的想法:“可是我并不打算打敗誰,更不想為了什么勛章而打敗蟻王。我不是禹王國的臣民,我也不想要得到獨日族勛章。我……呃,只是想和蟻王進行一次真正的決斗而已。”
我注意到燭昂正在用愈發吃驚的目光盯著我,好像我的話令人難以置信,他張著嘴巴一直沒有說出話來,等我的話音落下,他才用力板住眼皮沒有眨眼睛,道:“你……你在開玩笑嗎?還是我的耳朵出了毛病?竟然會有人對我說‘我不想要得到獨日族勛章’?!啊……這真是……我所聽到的最大的笑話!”
燭昂的反應也令我感到莫名的驚奇,我繼續說:“可是我有信心戰勝蟻王。”
燭昂止住笑容,又問了一遍:“你真的什么都不要嗎?只是愿意單純地與蟻王干一場?噢,這實在叫人想不通,一個有信心戰勝蟻王的人竟然不是為了得到勛章!”
我鄭重地點點頭,說:“如果戰勝蟻王能夠防止‘季節性失憶癥’傳播的話,我愿意出一份力。”
“這些角斗士都已經被隔離起來了,但是還不能完全保證他們不會與外界接觸。應該會有申請者什么的會去照顧他們。”燭昂說,“既然這樣,翀,我就替禹王國先感謝你愿意迎戰蟻王。這里有最全的防御袍和護胄,你可以挑選一件你喜歡的作為你的戰袍。”
“不必了,你送我的這件就很好。”我躍躍欲試地說,“為了不耽誤時間,我們還是趁早到斗蟻場去吧。”
我和燭昂從那間房間里出來,重新進入到圓形廳室里。廳室地板又裂開了一道崎嶇的縫,越張越大,出現在這下面的則是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樓梯。我跟隨燭昂走下樓梯,還沒走幾步就再次進入了一架蚌車內,蚌車載著我們一直降落。直到底端后蚌車穩穩地停住了,它先是打開頂殼,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并不是斗蟻場,而是一堵墻。墻上繪有一些武器,各式各樣的緣司燭、長棍、利劍、弓箭……
“你可以任意挑選一件武器,翀。只要是這上面有的。”燭昂說。
“時烈用的就是這根筆燭嗎?”我看著我手中的緣司燭問。
“沒錯,筆燭的火焰是很鋒利的。當然,刀燭的火焰會更厲害些。”燭昂一面欣賞著墻上的武器圖一面說。昏暗的墻壁上的圖案看上去好像游動在水中一般,可是當單獨看其中一件時卻又恢復了靜止的狀態。
“干脆就用這支筆燭好了。只是用它作為誘餌而已,不是么?”我說,眼睛盯著一把弓箭。
“當然。”燭昂接著說,“不過,你要小心,翀。還有,不要直視蟻王的眼睛。”
燭昂語畢,蚌車頂殼又緩緩降落,掉了個頭之后再次掀開,明亮的光線肆無忌憚地闖了進來,已經適應了晦暗的眼睛突然感到有些別扭。同時灑進蚌車的還有觀眾臺上的傳來的音樂,讓人心旌搖蕩。
燭昂伸出手掌來,用眼神示意我交出我手中的筆燭。我略加遲疑著把緣司燭遞給他,接著便看到他摘下護胄,用上面的兩根“觸角”同時點燃了我的和他自己的那根筆燭。兩根筆燭儼然孿生的一般,都是近乎透明的琥珀色蠟身,燭焰齊刷刷地像兩面微小的旗幟不停地搖曳著,把周圍映照得光鮮而清晰。我出神地望著燭焰,有點發呆。
最后燭昂又將筆燭歸還到我手中。我接過筆燭,隱隱感到有哪里不對勁——
我猛地轉過身,看到蟻王那巨大的頭顱正堵在蚌車口!我著實被嚇了一跳,眼睛恨不得要臨時逃逸了。只見蟻王抬起一只腿像是要深入到蚌車里來摸索。我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勇氣起身跳出蚌車,迎著蟻王龐大的身軀奔去。突然我聽到一聲巨響,只見一只天空里有一根細長的黑線正逐漸變寬拉長……
“咚——”那根黑棍重重地砸到了地上,濺起飛沙一片。
“咳咳……”我用袖口掩住口鼻,同時不忘逃到另一邊的空地上。停止咳嗽后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么黑棍,而是蟻王的一只腿!我下意識地向蚌車里瞅去,蚌車的頂殼已緊緊地閉合上了。很好,這樣就不會有螞蟻侵入到里面了。蚌車敏捷地啟動,在空中劃了條弧線繞到不遠處帶走了第五個角斗士。
接著我也似乎看到了一條真實的弧線——由蟻王的斷肢衍變而成的無數只螞蟻正整齊地列成弧線朝我逼近。
耳朵被遠方的樂曲糾纏著,那音樂愈發提起我的斗志。
我看著越發逼近的蟻群,竟鬼使神差地舉起緣司燭,將燭焰對準并成功引燃了這黑線的一端。很快,整條蟻群像一根導火索般瞬間都燃燒起來!眨眼之間就化為了灰燼。我還沒反應過來,蟻王便舉著另一只腿朝我興師問罪地移動過來。可我卻從它的步伐中感覺到了一種無力,它正在慢慢地縮小,比之前的身軀還要收縮一倍。
我的左手緊緊地攥著筆燭,似乎那是我力量的源泉。在樂曲的發酵下,我頭腦中求勝的念頭變得愈發強烈。我一定要戰勝蟻王!在我眼里只有一個丑陋的怪物,它正張著余下的五只腿逐漸向我靠近……而我,也并不打算退縮。
現在的我正站在斗蟻場中央,聽不到周圍任何聲音,仿佛與世隔絕,眼中和心里都被蟻王的樣子注滿,蟻王慢慢移動到我眼前,我問聞到了一股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像極了伊芽雨后摘下的蔚澤湖畔的聞茵草。
蟻王將它的頭湊了過來,我立刻用躍身術躲開了。它大概是想要過來熄滅我的緣司燭,可他并沒有得逞,于是便用它的爪將我鉗住。可就在蟻王像我握著筆燭一樣的抓到我時,它的蟻爪卻像觸電般突然松開,原來是我身穿的防御袍起了作用。我迅速拾起了被蟻王弄掉滾落在地上的筆燭,好在燭焰沒有被沙土掩滅。
讓我感到納悶的是,蟻王似乎對筆燭情有獨鐘,它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要把我給攆走。只見它又虎虎生風地朝我爬過來,再次施展出那條螞蟻鎖鏈。鎖鏈以前所未有的敏捷速度蔓延到我的筆燭上,令人吃驚的是,它們竟然繞開了我的手,似乎目標就僅僅是筆燭。但我還是馬不停蹄地用攻擊術將蟻鏈一次次擊落,堅決不允許它們靠近我或是我的筆燭。這個靈術的施展耗費了我大量的精力,然而還是有打不完的螞蟻層出不窮地溢上來,使我愈發吃力地發揮出正常的攻擊術,消滅力度幾乎減半。就在我筋疲力竭時,筆燭上忽然生發出一圈圈青絲般的煙縷,正好敷在那些正不斷往上面爬繞的黑蟻上,頓時燭焰放大,我不禁也松開了手,只見所有的螞蟻都燃燒起來,眨眼間那些螞蟻如砂礫般灑入沙土中。
機會來了。我打算先拔掉它的觸角,憑借躍身術跳到蟻王的頭頂上。接著施用牽引術使之前掉落的筆燭重新回歸到手中。蟻王的肢體停下來,觸角卻倏地伸長了。這次并不是由無數螞蟻組成的蟻鏈,而是一根結結實實的觸角!它將我緊緊捆綁起來,我用右手高舉起筆燭防止它也被卷入,然后我只好施用了還不熟練的縮身術從勒緊的觸角中掙脫出來。但卻不得不放棄筆燭。緣司燭筆直地落入觸角線圈中,接著“啪”地一聲敲打在蟻王頭部的甲殼上,隨之一起掉落的是一根黑色枝椏般的螞蟻觸角!
我喜出望外地從地上撿起蟻王觸角,而我的筆燭卻仍留在蟻王的頭上,我再次望過去時,緣司燭燭身釋放出來的青煙般的游絲已將蟻王密密匝匝地包裹住。這真是千載難逢的絕地反擊的機會。我把施展靈術的力量集中起來,毫不猶豫地朝蟻王眼射去——
但就在我射出靈術箭的那一剎那,我忽然捕捉到蟻王的眼中流露出一種悲戚的目光,像是為了什么而感到深深的悲哀。我隱約中從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束神圣的光亮。我突然改變主意,打算將靈術全部收回,但為時已晚,靈術箭不偏不倚地擊中了蟻王的一只眼,而我也感到疲憊像一條巨大的繩索向我襲來,將我緊緊纏繞……恍惚中我看到一個淺黃色的身影正急匆匆地從另一個方向朝這邊趕來……蟻王滾落下來的眼球、觀眾的雀躍、遠處閃爍的火光都被拋在那繩索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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