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怒癥
文/五木
每個人都有自己發泄憤怒的點。可能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就會惹出一場勃然大怒。這種情緒有一個專門的形容詞，叫做“易怒癥”。
陸陸就是易怒癥人群中的一分子。
陸陸是個大夫，在醫院里工作時經常會遇到一些不講理的患者，用各種奇葩的理由挑戰她憤怒的底線。
“不是跟您說了嗎？早上來測肝功不允許喝水，更不能吃早飯！”醫務室里，陸陸捂著額頭，一邊不住地搖頭一邊對面前的老人說道。
“姑娘，我這早上起床肚子里沒食就渾身沒勁啊，何況我早起喝茶是多少年養成的習慣了。你給通融一下，幫我測一次吧。”老人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
“不行不行不行，這是規定。您明天再來吧。”
“明天我沒時間啊，我還約了李大媽跳舞。就今兒吧。”
“我沒這個權利。”
“嘿，你這姑娘怎么一點面子都不給啊？”
“這是面子的事？這關乎病人的身體健康！我是大夫我要負責任的！”
“這女娃怎么這么軸啊！一根筋、死心眼！”
“老頭你再說一遍？”
聞聲趕來的郝主任推門而入，和顏悅色地把老者勸走后，看向陸陸的眼神里充滿了無奈的神色。
“我說小陸，你怎么又發怒了？不是我說你啊，你這脾氣……”
“郝主任你又說我！”陸陸噌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那老頭簡直就是有病啊！不按規定辦事還罵人！”
郝主任雙手下壓，示意陸陸冷靜一下。待陸陸調整好呼吸，心平氣和地坐好之后，郝主任搬了把椅子坐在陸陸面前。
“小陸，你這易怒的毛病真該改一改了。這樣，我給你講個真事你體會一下。前不久我這邊接收了一個病人，這名中年婦女受傷原因是頭部被下落的高空墜物砸中，要不是因為搶救及時恐怕命都沒了。但是受傷原因卻很離奇……”
一、
劉大媽今年五十五歲，是個退休工人。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和老公李強到樓下的廣場上跳廣場舞。
這天，她和李強吃過晚飯后來到廣場上，正準備一展舞姿的時候，李強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宋大媽啊……好，你要過來是吧，我和老劉去接你，開車。嗯，一會兒見。”
放下手機，李強告訴劉大媽，他們的舞伴老宋現在要過來跳舞，需要李強開車過去接一下。
劉大媽很不開心。街頭巷尾的長舌婦們悄悄傳言，李強和宋大媽之間存在著某種曖昧關系。這會兒見李強這么熱心地去接老宋，劉大媽的心里很不爽。
盡管心里不爽，她還是跟著李強去接宋大媽一起跳舞。等舞跳完，李強又提議要把宋大媽送回家去。劉大媽更加不樂意了，但在外人面前，劉大媽還是給足了李強面子。
等把宋大媽送到樓下，看著李強還跟宋大媽依依不舍地閑聊天。劉大媽再也忍耐不住自己火爆的脾氣，指著鼻子罵了李強一通，扔下李強自己開車回了家。
帶著一肚子火氣，劉大媽連踩剎車的力道都比往常要重幾分。突然，前面的路口拐出一輛黑色轎車，擠進了劉大媽和前方車輛的縫隙里面。
“有病啊！擠尼瑪逼，趕著去死啊！”劉大媽賭著氣罵了幾句，狠狠按了幾聲喇叭。
誰知前方的加塞車并沒有領會劉大媽的意圖，開車動作又生又肉，一會兒變道一會兒剎車，卡得后面劉大媽十分難受，那感覺比便秘還難受幾分。
劉大媽是個老司機，一個加速超車過了前面的黑色轎車。兩輛車平行駛在公路上，劉大媽按下車窗，沖黑車吐了口痰：“呸，傻逼，不會開車回家哄孩子吧！別在這惡心人。”
黑色車司機也按下車窗，兩人隔空對著罵起來。
吱——
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原來是黑色轎車沒有注意路邊情況，車門蹭到了綠化帶的隔離網上面。
“傻逼！”劉大媽丟下一句話，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回到家，劉大媽把車停好往家走去，心里的疙瘩卻越來越多。她想起李強和宋大媽眉來眼去的賤模樣，恨得險些咬碎了牙齒。
“氣死我啦！”劉大媽狠狠地跺了跺腳，鞋跟踩在地上發出篤篤的響聲。
然后只聽見“啪——”的一聲脆響，劉大媽失去了知覺。
二、
佟輝是個有著嚴重強迫癥加自戀傾向的設計師。
這天，有個買家要找他購買一件他所設計的產品。這件產品從設計到完工，花費了佟輝大量精力，可以說是他非常滿意的一件作品。
買家來到了他的出租房，和他探討起關于產品的方方面面。佟輝不厭其煩地向買家推薦這款產品，詳細地講述著該產品有多么優秀、多么富有藝術感。然而買家是個挑剔的人，總能在細微的地方挑出瑕疵，佟輝漸漸感到不耐煩了。
“我去個洗手間。”
佟輝走進廁所，發現水龍頭已經開到最大，沖刷著一塊系著細繩的大冰坨。患有嚴重強迫癥的他感到極度不舒服，立刻關閉了水龍頭，拿走了水池里的冰塊。
和他一同租房的室友是一個學生。佟輝心想這冰塊估計是那個學生仔搞得什么惡作劇，心里很不舒服，帶著惱怒忍不住罵了一句：“吃飽了撐的！”
坐在客廳的買家聽到了這帶著怒氣的話，眉頭也皺了起來。買家覺得佟輝太過自負，并且脾氣很差，也就漸漸失去了購買產品的意向。他又和佟輝不咸不淡地聊了幾句，帶著不愉快結束了這次買賣。
買家離開之后，佟輝越想越生氣，越生氣腦子里就越回響起剛才水龍頭的流水聲。水柱沖刷洗手池的聲音，聽上去就好像有人用尖銳的指甲剮蹭黑板那樣令人牙酸，也把佟輝一天的好心情沖刷殆盡。
“媽了逼，不隨手關水龍頭的，就該把手爪子剁了！”
三、
楊帥是個學生。
為了復習考研，他從學校搬出來，和一個設計師合租了一間公寓。
公寓里設施齊全，光線充足，條件比學校宿舍好了不知多少倍。剛搬過來的時候，他還憧憬著自己在這間屋子里能夠好好復習，考上理想的學校。
住進來的第三天一早，楊帥就被一陣嘈雜的音樂聲吵醒了。“你是我天邊最美的云彩……”樓下的小廣場上，聚了一群老年人在跳廣場舞。
“我日尼瑪，這怎么看書哇？”
楊帥氣急敗壞找到了小區的物業人員。但是物業卻說沒法解決這事，讓他去找廣場舞的組織者單獨交涉。然而，結果以失敗告終，他差點跟組織廣場舞的大爺打起來。
從那天起，每當楊帥拿起筆準備做題時，廣場舞的音樂聲就會準時響起。震天的歌聲夾雜著老人們的嬉笑怒罵，刺激著楊帥脆弱的聽覺神經。
他有心換個住宿環境，但畢竟一介學生根本無力再去支付高額的房租費用。而在這樣的環境里他又根本沒法踏實地看書。
當廣場舞再次準時上線，楊帥的耐性終于被磨沒了。所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楊帥決定要給這幫跳廣場舞的人一個教訓。
他準備了一大包垃圾，里面塞滿了酒瓶、廢紙以及腐爛瓜果。用繩子系在窗戶上，對著樓下的小廣場。繩子的另一端系在一塊與垃圾等重的冰上面，放在廁所洗手池里用水慢慢澆，等到冰融化到一定程度，垃圾就會從窗戶上掉落，在人群里開出一朵惡臭的垃圾之花。
一切準備妥當后，楊帥回到自己的臥室，美滋滋地躺下。聽著流水沖刷著冰塊的聲音，楊帥想象著樓下的大爺大媽們身上沾滿垃圾的狼狽樣子，帶著滿足的笑意睡著了。
“叫你們跳舞，跳個六！”
四、
“后來你也猜到了。佟輝關了水龍頭，冰塊沒能按時融化。劉大媽因為在路上和別人吵架耽誤了回家。當她走到樓下時，終于融化的冰塊導致垃圾袋掉落，砸在劉大媽的頭上讓她受傷。頭上被砸了那么大一個口子！”
郝主任邊說邊用手比劃著。
陸陸哭笑不得：“這叫什么事啊？”
“這就叫蝴蝶效應，南美洲熱帶雨林里的蝴蝶扇動翅膀，可能給美國帶來一場龍卷風，可怕吧！你不經意地發怒，也很有可能帶來未知的后果。要控制自己的脾氣啊小陸！”
陸陸悄悄吐了個舌頭，小聲嘟囔道：“沒想到這易怒癥還挺害人的！”
正說話間，門外跑進一個護士：“郝主任，陸大夫。有個老人家在醫院門口大喊大叫，說咱們醫院的大夫服務態度差，罵的話還很難聽呢！你們過去看看吧。”
郝主任瞪了陸陸一眼，用手指輕輕戳著她的腦門說：“你看你把人家氣成什么樣子了。快去道歉！”
陸陸說：“主任，您陪我一塊去吧。我有點心虛……”
郝主任笑著搖搖頭，拉著陸陸來到醫院門口。剛才的老大爺正叉著腰不依不饒地罵著，見到陸陸和郝主任過來氣勢又高漲了一截：“你這小女娃還敢出來！帶了幫手是吧！我告訴你，我就是要投訴你們，你們醫院對待患者的態度太惡劣了！你們還算醫生？連畜生都不如，你們、你們、你——”
老大爺罵著罵著忽然停住了，兩眼瞪得渾圓，喉嚨里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然后咣當一下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郝主任和陸陸都傻眼了，站在原地慌了神。片刻后還是郝主任先反應過來，拍了陸陸一巴掌，吼道：“別愣著了！老大爺估計是腦溢血了！快送急救室！”
“誒，我馬上去喊人。”陸陸嚇得眼淚都出來了，幾個箭步跑進醫院大樓，帶著哭腔喊道：“來人啊，外面出事啦！”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