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聽說“小孩”的時候，他還只是我朋友的朋友，朋友說他“又”跑路了。

欠下5萬元高利貸，現(xiàn)在看起來沒什么，但當(dāng)時是99年，他也只是個高中生。

5萬塊錢什么概念？當(dāng)時我們這座小城市，可以買一套老一點(diǎn)的單位房子；可以買一間有土地證的地段不錯的土地；如果是沒證件的地，20間。

有個有錢的爹的好處是，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欠下債務(wù)的時候，能幫他把屁股擦干凈。

所以大學(xué)的時候，小孩又一次跑路了，當(dāng)時他發(fā)了瘋一樣到處借錢，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理智。

“我一大學(xué)生一個月才600元生活費(fèi)，他找我借一萬他傻了？”朋友哭笑不得:“不借還生氣，看來是真的被債務(wù)逼瘋了?！?/p>

跑路也不是沒有好處，這次他帶回了一個女孩，經(jīng)歷過了跑路般的愛情，她成為一個合格的賭徒的妻子。

“你這么多年？有沒有折騰掉你爹100萬？”朋友問。

“應(yīng)該……不止吧？”

那是2005年的?？冢彩俏业谝淮我姷搅怂救?。

（一）

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小孩”真的就像一個小孩，長得像，說話辦事也像。

黑黑瘦瘦的樣子，永遠(yuǎn)是球衣+短褲的穿著，把他丟到人群中，沒人會注意他。他很樂觀，性格也幽默，很多你看起來很正常的事，從他嘴里說出來，你能笑到肚子疼。

我認(rèn)識他那段時間，大概是他除了欠高利貸之外，最窮的時候吧？

窮到我去找他，他連請我吃飯的錢都沒有，最后還是我?guī)コ粤孙垺?/p>

“有錢的時候就是兄弟，沒錢了就一個個拿狗眼看人！”一直樂觀的他難得和我抱怨。

在那之后，我再沒見過他因?yàn)橘€博跑路。

也許是成熟了，也許是他退休的父親再也沒有財(cái)力去支撐他任性的生活。所以他即使賭，倒沒有再欠下自己能力范圍之外的債務(wù)。

那時候我們還算不上太好的朋友，短暫的交往之后，再聯(lián)系已經(jīng)是幾年之后。他通過家人找了份工作，被派駐回家鄉(xiāng)的小城，每個月除了有那么五六天需要工作，其他時間就看見他在街上晃蕩。

“昨天去西城玩，見到一個場子就進(jìn)去了，贏了十二萬五，結(jié)果第二天連本帶利都輸了。”

“大哥，你現(xiàn)在工資多少？”

“一個月5000。”

“哥們，我也不勸你戒賭了，我知道不可能。以后你贏錢了，多給點(diǎn)給老婆吧！她至少還能用在家里?！?/p>

他沉默，沒有接我的話。

（二）

幾年后。

“聽過一個段子嗎？”小孩問我。

“你說！”

“從前有一位賭徒，他贏錢了，他把其中的一部分鄭重地交給他老婆并囑咐她，以后不管怎么樣，他怎么打她，她千萬不要把這些錢拿出來?！?/p>

“結(jié)果他差點(diǎn)把她打死，最后錢還是拿出來了?！?/p>

他笑著說:“這只是一個段子，也是幾乎每一個賭徒的家庭都發(fā)生過的悲劇?！?/p>

這算是回答了我?guī)啄昵暗膯栴}嗎？

“我有段時間，贏了不少錢，對老婆說我給你二十萬吧？她說滾，我不想被打著要回去！”

“我又去找我爹，說爸媽我最近我有點(diǎn)錢了，孝敬你們50萬吧？我爸也說滾蛋！”

“我尋思著，家人都不支持我，我得想辦法保住我的錢呀，于是我在海口買了三套房子?！?/p>

“現(xiàn)在呢？”

“都輸光了。”

“第一套房子56萬買的，去澳門的時候輸急眼了，抵押給朋友了?！?/p>

“第二套我是從別人手里拿的，83萬，還沒來得及過戶，當(dāng)時從澳門回來，心情煩躁就去本地的場子走走，等我出來就欠了70萬高利貸了，連夜去?？谫u房。”

“前陣子一個老客戶，他最近運(yùn)氣特別好，一個月殺了我一百多萬，我只好賣了第三套房子救急了?！?/p>

我知道小孩后期都靠接賭球單賺錢，也賺了不少錢，這算不算是賭而優(yōu)則坐莊呢？

“聽江湖傳說，你xx杯贏了人家二百多萬？”

“不，是五百萬。不然我哪來這么多錢買房？”

“難怪這兩年，我在朋友圈里看你，除了玩，就是在澳門，你一年起碼有四個月在外面吧？你的工作呢？”

“我搞定領(lǐng)導(dǎo)的錢，比我工資都多，沒人管我的！”

（三）

他很認(rèn)真的和我討論過，該怎樣在有錢的時候保住自己的財(cái)產(chǎn)。

我說算了吧，你連房子都能連夜賣掉，還有什么是不能賣的呢？

“要不找點(diǎn)生意做吧？我只投資不管理？”

“然后等你從澳門回來，輸急眼了要撤資，兄弟翻臉？”

“對呀！”他拍了下大腿:“還好你提醒我，到時候我真的控制不住“寄幾”呀！”

隨即他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也許只有這么樂觀的人，才能不停地坐著貧窮和暴富的云霄飛車而保持平常心吧？

“我第一次拿了3萬塊的高利貸的時候，腿是哆嗦的?，F(xiàn)在，輸它幾十萬面不改色?！?/p>

“輸輸贏贏我早習(xí)慣了！”

他果然沒有笑多久。

“有沒有兩萬塊，借我一下？”

“最近那客戶太牛了，一個月殺了我一百多萬，我賣了房子都頂不住了！”

“卡號？”

兩個月后他把錢還給我，給了利息，我沒要。

“又活過來了？”

“哈哈哈，反殺他一百多萬！”

“那你怎么不抽中華了，反而抽25塊錢的破煙？”

“你就不懂了，我抽這煙運(yùn)氣好！”

賭博的人都特別迷信，就像我認(rèn)識的另一個人，他有一個老舊的打火機(jī)，就是兩塊錢的那種一次性打火機(jī)，他覺得這是他的幸運(yùn)物品，就一直自己加氣，帶在身邊。

我不知道“小孩”的這種運(yùn)氣會不會一直保持下去，也許在哪一天他會輸?shù)脙A家蕩產(chǎn)，無法翻身，但我無法阻止也無法勸說，只能祝他好運(yùn)吧！

（四）

兄弟們，八萬了。

兄弟們，十萬了。

兄弟們，二十萬了。

兄弟們，負(fù)十萬了。

兄弟們，輸光了。

以上是“小孩”在朋友圈直播澳門戰(zhàn)況，后來還附上海邊自拍照一張，配上文字“來海邊吹吹風(fēng)?！?/p>

莫名的喜感！

當(dāng)他從澳門回來，開著那輛破卡羅拉來接我的時候。

“小孩！”

“嗯？”

“你換輛x5吧？”

“為什么這么說，我換再好的車也是別人的，就這倆破車賣不掉不是挺好的？”

“不是，你就賺再多的錢，也是澳門人民的，還不如買輛好車，至少能借我爽幾天！”

“鴿吻滾！”

全文完

無戒21天寫作訓(xùn)練營 第十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