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香菇小丁

1

我參加中考那一年，中專還在流行。

父親費了好大的勁，才給我弄了一個名額，確保我在中專畢業后，可以分到一份工作。

當我滿心歡喜的要去讀中專時，才聽朋友說，上了中專就不能考大學，只有上高中，才能考大學。

我一臉懵逼，回去找父親理論。

父親一頓暴打，既然你不愿意上學，那你就回來務農吧，說完父親去了省城打工。

開學的時候，父親匆匆忙忙從省城趕回來，拉著我就走，我跟著父親走進了高中的校門。

后來我才知道，父親找了很多關系，幫我弄到了一個讀高中的名額。

父親不愿意我和他一樣，窩在這窮山溝里，當一輩子農民。

2

在父親眼中，中專，是農村孩子改變命運最好的路。

報考中專的熱潮，出現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農村優秀的初中畢業生，通過層層選拔，考上中專，成為國家包分配的中專生，從此擁有城鎮戶口，吃上商品糧，徹底改變命運。

這么優越的條件，對于農村的社會青年和家長來說，所產生的誘惑，是無法抗拒的。用父親的話說，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機會。

但考中專并非易事，每年縣里分配的中專名額有限，只有全縣排名靠前的人，才有希望被錄取。

有人為了弄一個中專的名額，甚至不惜找關系，走后門，行賄。

考上中專的人，猶如范進中舉一樣，父母欣喜若狂，親朋奔走相告，甚至大擺宴席慶祝，引來全村人的羨慕。

那些考不上中專的學生，大部分輟學回家務農，只有少部分人懷著失落的心情，走進高中的大門。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這些全縣最優秀的畢業生，當年選擇了上令人羨慕的中專，卻選擇了一輩子的悲情。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在讀完三年中專之后，被分配到農村的基層工作，成為一名鄉鎮的衛生員，會計，農業技術員。

最痛苦的莫過于師范類畢業生，很多人被分配到偏遠山區的小學，孤苦伶仃，與世隔絕。

我有很多同學畢業之后，都被分在縣里最偏僻的小學，有的學校就只有他這么一名老師，每每相見，痛哭流涕，懊悔不已。

這些畢業生大部分一輩子只能扎根農村，從農民的角度來說，這些人為鄉村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但從個人發展來看，很多時候并不盡如人意，失落和悲痛總是難免的。

原來的意氣奮發，躊躇滿志，被殘酷的現實，無情的擊垮，一地雞毛。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過的都不是很好，有的人生境遇甚至慘不忍睹，有人下崗，有人失業，有人依舊在最初的平臺上掙扎。

我們不禁要問，是什么造成了他們今天的境遇？是政策嗎？是時運嗎？是社會嗎？是父母嗎？是自己嗎？

或許，可以從我一位同學的身上，找到這些問題的答案。

3

這是我讀研究生時的一位同學，叫做牛牛。

第一次見牛牛時，我以為他是來送孩子上學的家長，結果他對我說，你好，我是牛牛，咱倆住一個宿舍，上下鋪。

我張大了嘴，我擦，我咋有一個年齡這么大的同學！

后來，當我得知牛牛的人生經歷后，我又一次長大了嘴，我擦，我竟然有一個這么牛叉的同學！

牛牛原來是90年代的中專畢業生，考上中專的時候，轟動一時，他父親為了慶祝他考上中專，大宴賓朋，連放了三天的電影。

牛牛學的是林業，中專畢業后，被分配到縣里的一個鎮上的林場工作。

牛牛去報到的第一天，就傻眼了，這個鎮在黃土高原上，常年缺水，除了黃土，一棵樹都沒有，哪里來的林場啊！

這不是逗我玩嗎？沒有林場，我來這干嘛啊！牛牛去找領導討個說法。

領導說，沒林場，你不會造林啊！

牛牛一下子從林場的技術員，變成了種樹的人。

就這樣，牛牛在這種樹，一種就是三年。

放眼望去，還是一棵樹都沒有，這里環境太惡劣，樹根本無法存活。

牛牛惆悵了，這么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總不能就這樣混一輩子吧。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消息傳到了牛牛的耳中，他的發小，考上了名牌大學，要去京城讀書了。

牛牛捶胸頓足，我不要這樣，我也要讀大學。

于是，牛牛找來高中的課本，坐在這黃土高原上，潛心苦讀，任憑風沙拂面，難阻讀書學習。

兩年以后，牛牛要去報考大學，才被告知，中專生只能參加成人高考，先自考大專，再自考本科，整個學習完成要很多年。

牛牛的父母不愿意了，我的好牛牛啊，別浪費時間去讀自考大專了，這文憑沒用，你現在是鐵飯碗，趕緊趁年輕找個媳婦，在咱這黃土坡坡上安定過日子。

牛牛又一次捶胸頓足了，我不要這樣，我要讀大學。

4

牛牛在眾多人的反對聲中，選擇了報考自考專科，連考兩年，終于拿到了錄取通知書。

接著，牛牛用了三年時間完成了專科學業，此時的牛牛已經二十多歲了。

牛牛的父母說，我的好娃娃啊，你這讀書的愿望也實現了，趕緊回來找媳婦，過日子吧。

牛牛第三次捶胸頓足，我不要這樣，我要讀本科。

牛牛又一次參加了成人高考，自考本科。

功夫不負有心人，牛牛拿到了本科文憑，此時牛牛想，我有文憑了，總可以離開黃土高坡，留在城市里了吧。

但找工作時，牛牛碰了壁，很多公司根本就不認自考本科。

牛牛面臨兩難的選擇，是回去工作呢？還是留在城里餓死？

牛牛選擇了留在城里，但不是餓死，他宣布了一個更大的決定，他要報考省城最好的大學里的研究生。

此消息一出，牛牛的父母直接就暈倒了，牛牛啊，你都三十歲的人了，就別折騰了，再這樣下去，估計連媳婦都找不到了。

牛牛第四次捶胸頓足，我不要這樣，我要讀研究生。

牛牛堅持不懈的努力，終于有了回報，牛牛考上了研究生，并且和我住進了同一個宿舍，成了兄弟。

后來的結局，很俗氣，也很圓滿。

牛牛再也不用回黃土高坡去種樹了，畢業之后，牛牛加入了一家國際大公司，娶了一個白富美媳婦，買了數套房，擁有一個幸福的家。

畢業多年之后，有一次宿舍聚會，我問牛牛，在那樣的條件下，是什么支撐著你堅持下來，并最終改變命運。

牛牛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走到今天，我在復習考試的時候，異常艱難，深夜時分，自己經常偷偷的哭，但我從沒有想過放棄，我告訴自己，一定不能再回到那個地方，那里實現不了我生命的價值。

我問牛牛，生命的價值是什么？

牛牛說，即便黃沙迷住了雙眼，依然相信希望就在前方。

5

牛牛是眾多中專生中的一個，當大部分中專生，陷入命運給安排好的泥潭時，選擇了順從，妥協，終其一生。

但牛牛沒有順從，沒有放棄，沒有頹廢，更沒有無休止的抱怨，他做了不同的選擇。

改變。

縱使你曾經是最優秀的中專生，如果不順應時代的發展，做出相應的改變，生活只會變成寒夜悲歌，充滿悲情。

這是一個偉大的時代，也是一個到處充滿無盡機會的時代。當我們游弋于時代的驚濤駭浪之中，摒棄內心的恐懼，乘風破浪，才不會被巨浪掀起的風波淹沒在茫茫大海之中。

社會固然有問題，政策固然有偏頗，父母固然有阻撓，環境固然很惡劣，這些我們都無法改變，但自我內心絕不能因為這些，就停下奮進的腳步。

當我們環顧四周，看到周圍的人整體淪喪時，這并不能成為自己淪喪的理由，任何的心安理得，都將成為明天的墳墓。

不要再執迷于周圍環境的熏染，睜開雙眼，目視前方，只要我們能認清自己，跳出思維的困境，摒棄頹廢的認知，就一定能尋找到一條通往光明的路，創造屬于自己的明天。

我堅信勇往直前的力量，如同當年的牛牛。

香菇小丁：典型80后，全職奶爸，從職場到創業，從事農業電商和自媒體，尋找另一種生活可能。在這里，關于農業、電商、親子、育兒、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