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恩澤躺在破敗的城墻下，大睜著雙眼看著灰蒙蒙的天，雪花落了下來，鉆進了他的皮膚里，鉆進了他的血液里，他哆嗦著青紫色的嘴唇，喃喃道。“下次，我一定要殺了他。”
01
喬喬脫下了蓑衣，抖了抖，抱著胳膊小跑進了屋。
胡亂擦了下被雪花打濕的頭發，她走到床邊，俯下身，手背觸了下床上那人的額頭，自言自語道。“熱退得很快啊。”
見床上的人睜開了眼睛，喬喬笑瞇了眼睛。“步恩澤，你是越來越抗打了，傷一次比一次好得快。”
步恩澤閉上眼，扭過頭，黑黢黢的后腦勺對著她。
“哎哎，”喬喬拍了拍他的胳膊，“還是聽我的，下次用毒吧，我爹雖然被稱作神醫，毒藥方面也是很有造詣的。”
步恩澤沒有言語，呼吸慢慢平緩了下來。
“真討厭，就會裝睡。”喬喬嘟起了嘴，轉身開始燒藥。
床上，步恩澤握緊了拳頭，指甲扎進了肉里，闖了公主府數次，卻始終沒有見到想見的那個人。
“趙戶。”這個名字，在齒間磨了磨，狠狠地吐出，迅速消散在唇間，沒被任何人聽到。
趙戶捂著傷口，表情陰冷，被自己視為螻蟻的人所傷，對他是一種恥辱。
蒹葭緊皺著眉頭，幫趙戶包好了傷口，小心把藥吹涼，遞到了趙戶嘴邊。
趙戶低頭看著她，調笑道。“喂我。”
蒹葭順從地含了一口藥，閉著眼睛，輕輕湊了上去，沒有看到趙戶冷冰冰的視線。
蒹葭喂完藥，小心退到一邊，聽到趙戶問。“公主的病怎么樣了？”剛進府的幾年，他還把公主視為親娘，小心侍奉，隨著公主病重，便越發不恭敬起來了。
“太醫剛剛來看過，說是需要靜養。”
趙戶冷哼一聲，在蒹葭的服侍下穿戴整齊。“我進宮一趟，不用你伺候了。”
蒹葭看著趙戶大步走了出去，只覺得渾身發冷。
她還記得當時陪著郡主出門，在路邊撿到了還是少年的趙戶。他渾身是傷，手里卻緊緊地握著一把飛刀。郡主那個冰冷的人，當場就變了臉色，后來趙戶就留在了府中，成為了小王爺。
公主有沒有后悔過，當初把一匹狼留了下來。
02
喬喬把藥放下，呵了呵燙紅的手心，喚道。“步恩澤，起來喝藥了。”
步恩澤從床上坐起，臉色蒼白，聽著喬喬道。“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答應我的事什么時候去做啊？”
他端起藥碗，一飲而盡，因為太急，重重咳嗽了幾聲，再起身時，面上染了紅暈。“下次從公主府回來，我就替你去尋人。”
喬喬歡快地叫了一聲。“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她在桌邊坐下，杵著頭，杏仁般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步恩澤。“你的名字和阿澤哥哥一樣啊，性格也像，他也總是冷冰冰不愛說話。”
步恩澤看著她，神情復雜得讓喬喬看不明白。
“怎么啦？奇奇怪怪的，你們大俠就喜歡故作高深。”喬喬撇撇嘴，“當初阿澤哥哥的父親也是，拿著一把飛刀，就讓我爹救人。”
她的小腿歡快地擺啊擺：“我爹那個臭脾氣，還能讓人威脅了他去？但是當時，他一聲不吭地就忍了。他黑著臉，不情不愿地告訴我，當初答應了某個人，看到飛刀就不計代價地替她救人。”
喬喬的笑聲清脆如銀鈴：“你不知道他那個樣子，可好玩了。哎呀，我想我爹了，出來月余了，找到阿澤哥哥我就回去了。”
喬喬歡快地洗碗去了，步恩澤看著她離開，想到當時神醫身后的小女孩，笑起來時如同抖落了一地的陽光。
他輕輕嘆了口氣，一點都沒變啊。
03
步恩澤憶起當年，與趙戶同門學藝，視他如兄，他卻給自己下了毒叛出了師門。
父親后來講，趙戶偷走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他把步恩澤交給了神醫后，就離開去找尋趙戶了。在無邊的疼和痛中，陪伴他的只有神醫的女兒喬喬。
她陪他吃藥，聽他講故事，在聽說要刮骨療毒的時候，哭得比自己還難過。
神醫說即使毒清干凈了，容貌也會發生變化，當時那個小小的女孩，趴在床邊，擺出最誠懇的表情。“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是我的阿澤哥哥，喬喬會認出你的。”
步恩澤苦笑，她還是沒有認出來。
在步恩澤清毒的時候，喬喬的祖母病重，她匆匆出了谷，直到又一年桃花開，步恩澤換了一張陌生的臉，她也沒有回來。
而父親卻在這時候回來了，執意要帶他出谷見一個人。從那時一別到現在，已經五年了吧。
喬喬的歌聲順著風傳了過來，無憂無慮，步恩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等殺了趙戶，他就告訴喬喬自己是誰。
喬喬輕柔地擦拭著飛刀，刀上的紅綢已經泛白，刀面如鏡，不知道被撫摸了多少次。
這是阿澤哥哥走的時候留下的，說是母親所贈之物，給喬喬留個念想。還說，辦完了事便回谷中看她。
“騙子，”喬喬用手指戳了戳飛刀，“言而無信的大騙子。”
愛惜地擦去飛刀上的手印，喬喬想起了那個半大的少年，第一次對自己露出的笑容，像是烏云散去、初霽的晴空。
喬喬捂著臉，嚶嚶地擰著身子，半晌放下后，臉紅的如一朵盛開的桃花。
月隱沒在了云后，步恩澤站在窗外，看著喬喬投在窗欞上的影子，久久沒有離去。
第二日，喬喬起了身，側耳聽了聽隔壁的動靜，續而躺了回去。“唉，又出去找罪受了。”
忽然，她又坐了起來，看向了屋子正中的方桌上，那里放了一封信，信封上，兩柄飛刀交頸臥在一起，紅綢鮮艷如血。
尾聲
步恩澤持劍站在趙戶對面，“師兄，”他道，“我們同門學藝、一起長大，我視你為親兄長，你又是如何待我的？”
“我多次入公主府，始終沒有見到母親，你把她如何了？”
趙戶冷笑。“沒想到你還有情有義，你那個公主娘還不知道有沒有把你當回事呢。與侍衛私通生子，事情敗露后，又著人追殺奸夫和親子……”
“胡言亂語！”步恩澤氣紅了眼眶，提劍便刺。趙戶左擋右斥，兩個人戰作了一團。
一道劍光閃過，趙戶跌倒在地，鮮血從腹部涌出。他急急喘了兩口氣，咳出了一口血，瞪著步恩澤的表情充滿了惡毒。
“你以為公主不知道我是冒充的，她知道！但是因為皇上無子，打算立從宗室選繼承人，她覺得我救過皇上的命，很有可能被選上，所以根本不能拿我怎么樣。”
他哈哈大笑著，鮮血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步恩澤的劍尖微顫，他記得父親回憶母親時的表情，帶著溫柔的憂傷，他不相信，被父親那么珍之愛之的人，是趙戶口中的樣子。
他舉起了劍，不管怎么樣，這個人都必須死。
“等一下！”趙戶大叫一聲，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飛刀，他高聲叫道。“喬喬，救救我！”
在步恩澤吃驚的目光中，喬喬從樹后走了出來。她看著趙戶手中的飛刀，又看了看步恩澤，第一次沒有笑。
趙戶急急道。“喬喬，你看到我的信了吧，我便是你要找的阿澤哥哥。”
“喬喬……”步恩澤嘴唇蠕動了一下，卻在少女看過來的目光中，止住了聲音。
趙戶看著步恩澤轉了視線，猛地起身，持劍飛撲而去。人還未到跟前，便慘叫一聲，跌倒了地上。
“哎呀，真是危險了。”喬喬晃了晃手，走到趙戶跟前，把他身上的飛刀拔了出來，“我就說得用毒啊，不然怎么能傷到他。”
她用趙戶的衣襟擦了擦刀刃，心疼道。“刀都臟了。”然后又輕巧地把趙戶手中的刀拔了出來，甩給了步恩澤。
趙戶躺在地上，大睜著眼睛望著她，喉嚨咕咕嚕嚕地，手使勁往喬喬方向伸。
喬喬閃到了一邊，鼻子皺了一下。“真以為我很好騙嗎？”
步恩澤神色復雜地看了看喬喬，又看了看大睜著雙眼的趙戶。
“你怎么知道……”
喬喬像只晨間林中的小鹿，三兩步來到步恩澤跟前，歪著頭笑。“因為你當初只有一把刀，送給了我啊。”
太陽從山后探出頭來，清晨第一縷陽光灑在了喬喬身上，步恩澤呆呆地看著她，覺得她的笑容真是好看。
無戒365極限挑戰營? 第35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