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歸何處》第十六章

文/平兒

小夢已經許久沒有那么傷心了,她想大哭可是她又不敢哭,她后悔自己喊出了那句“不結就不結”的糊涂話。

已經倒這個時候了,這個婚怎么可能說不結就不結呢?如果自己現在去和家人講不結婚了,還不知道家人要怎么罵她想一出是一出呢,而且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辦呢?

自己能做到獨自一人把孩子帶大嗎?家人會允許嗎?如果不要孩子呢?不,她真的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可是如果任由現在這樣繼續下去,她又寧可什么都沒了,也不要一個沒有愛的婚姻。有愛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沒有了愛呢?又何必活得這么委屈?

是啊,自己為什么要活得這么卑微呢?難道在愛情的世界里,愛得多的一方永遠都是要受委屈的嗎?

小夢蹲在墻角處不想回屋,她一時半會理不清自己的思緒,只覺得自己的胸口憋得難受。巨大的心理壓力讓已經不太頻繁孕吐的她再一次地吐了起來,然而這一切剛好都落在了正巧路過的媽媽眼中。

她本以為媽媽會過來安撫她一下,或者媽媽會過來問些什么?然而,媽媽只是生硬的走過去,一臉惱怒的丟下一句:“到底還是給我丟人了?怪不得人家能那么不重視你。”

這句話如一把鋒利的刀子剜進小夢那顆本就敏感脆弱的內心。

后面的幾天,家中只有姐姐和她多說些話,雖然平時姐姐有點小市儈、愛啰嗦,但是你讓一個沒讀過書的人怎么的聰慧,那也是不可能的。但是小夢不傻,姐姐說她歸說她,但在這個家里只有姐姐對她的事是真正上心的,這點是毋庸置疑的。

爸爸幾乎沒怎么和她說過話,媽媽自是有她的一套處事哲學。在人前她有說有笑的議論著小夢的婚事,而回到家和小夢幾乎是沒有什么交流,也許她累了吧。

小夢不明白為什么姐姐出嫁時,當時也是嫁的本村最窮的人家,姐夫家不但一分錢沒有,連結婚的錢都是媽媽出的,媽媽給姐姐陪了很多的嫁妝,為姐的婚事操碎了心,連姐姐房間被褥,臉盆花瓶都是她一件一件精心挑選的。

待哥哥結婚時,有一天媽媽一個人在哥哥的房間布置婚房,在給哥哥鋪上大紅喜被時,她鋪著鋪著就趴在哥哥的床上大哭:”兒呀,這是為娘最后一次為你鋪床了,以后就有別人給你鋪床了,你再也不需要我啦!”當時小夢看到這個情景,突然覺得媽媽就像個飽含濃情的文化人,一點也不像個農村婦女。她一直以為媽媽對她們三個人的愛是差不多的,盡管她知道家人難免會多偏愛點哥哥,因為哥畢竟是家中的唯一一個男孩,偏愛他好像也是理所應當的。

可是為什么現在會是這樣的呢?

她可以不要家里的一分錢,也不要一分陪嫁,可是她無法接受爸媽不愛她的事實啊,為什么呀?為什么?她在心里吶喊: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一無所有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我在乎你們愛不愛我啊!

為什么沒有一個人疼惜我,沒有一個人來可憐我一下,媽,我也想讓你關心我一下,我也想讓你舍不得我一下呀!”

小夢的內心在滴血,還有什么能比一夜之間發現父母不愛自己,未來的老公其實也沒那么愛自己更另人難過的事了呢?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小夢一個人來到了奶奶的墳頭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會走到這一步,是她太自以為是了嗎?還是她自始自終就是一個乞討愛的可憐蟲?

她竭盡一切讓自己成為懂事的人,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堅強,她想讓大家都喜歡自己,她每個毛孔里都在吶喊,給我一點關愛吧。然而所有的人都看不見。

所以她只有讓自己優秀,讓自己表現的很堅強,不知不覺中她真的以為自己是雷厲風行的人,她可以搞定一切困難,現在她才明白她早已走在了孤獨的路上且越走越遠了,她早已沒有了背后的力量可以給她支撐了。

在家人的心目中她的心早已在少良家的那一頭,而在少良家那里她還是那個心系著娘家人的姑娘。此刻的她仿佛行走在黑夜里的一條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小路上,向前看不見頭向后看不見尾。

她只好去求助她的奶奶,她一屁股坐在奶奶的墳頭邊:奶奶,我來看你了,我要結婚了,你開心嗎?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選錯了,我現在成了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了,我該怎么辦呢?”

她哭呀哭,從早上哭到中午,哭得嗓音嘶啞、哭得昏天暗地。她暗暗地對自己說就讓我一次哭個夠吧!以后無人疼愛了,再也不能哭了,沒人愛的孩子哭給誰看呢?

下午的時候,她聽見媽媽在和姐姐說話:“聽說小丫頭去她奶墳頭上哭了?真是神經?”

小夢裝作沒聽見地回避了。

親事還是如期的舉行了,兩家人誰也不知道小夢和少良說的那句:“不結就不結。”少良自然也不會提起。后來小夢想幸好家里人不管自己的事,不然真得要是那種疼愛子女的家庭知道自己家的女兒在婚前就受過那么多委屈指不定要怎么鬧上一翻呢。

成親的那天,天剛亮小夢就去影樓化那個增送的新娘妝了。小縣城就是如此,結婚的新娘要想不耽誤時辰,就得早早的到影樓排隊化妝。給小夢化妝的女孩大概是個學徒,三下兩個就把小夢給打發了,頭發都沒有給盤起來,只是簡單地在頭定窩了一個小鮑插了兩條百合,下面松散的頭發,隨便用皮筋綁了一個斜馬維。

然后帶著小夢去里間挑了一件老式的一字肩且已經有些泛黃的婚紗,小夢本想說些什么,可是一想到那799的套餐還送這些已經不錯了,再挑惕豈不是又沒事找事嗎?算了、算了,只祈盼這一天順順當當的快點過去吧!

小夢回去的時候那些快言快語的嬸嬸們都說小夢的新娘妝太不好看了,小夢也只當沒有聽見。畢竟好看是錢堆出來呀,她哪有資本讓自己做個美美的新娘呢

大約9點半的時候,少良便過來接親了,跟來的攝像是少良姐姐的同事,拿著自家的攝像機來拍攝的。新娘子靜靜地坐在堂屋里,腳前放著一個竹篩子,篩子里放了兩塊紅紙包裹的米糕,寓意步步高升。攝像前前后后拍了一會兒,并讓讓少良把戒指給新娘戴上,要錄一個鏡頭,而少良急得團團轉半響也沒掏出個戒指來。

小夢的嬸嬸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小夢你不會沒有買戒指吧?”小夢說:“買了,早買了,昨天就給他的,誰知道他丟哪里去了?實在找不找就不拍了不要緊的,就一形式。”小夢卻在心里說再圓一次慌又何妨呢?這條船已經開了,再沒有下船的道理了,那就齊心協力把船開穩吧。

不一會兒少良拿著一只銀色的戒指走了過來,小夢悄悄地問:“哪來的戒指?”少良說:“我嫂子的,先借用一下。”到處都是鬧哄哄的,聽見有人叫他,一轉眼少良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鞭炮放了一遍又一遍,那是接親的催炮聲。小夢坐在椅子上等著爸爸或哥哥來背著她上嬌車,可是一等二等也不見哥哥過來。嬸子用手捅了捅小夢,悄悄在她的耳邊說:“現在哥哥或弟弟背姐妹出嫁都是要給錢的呀,你婆家是不是沒給。小夢恍然大悟:“哎呀!他把錢放我這里了,我忘記給我哥了,嬸子你替我送給我哥一下吧!”嬸子接過錢:“這可是你親哥又不是外人,自家人你怎么不多要點,人家都拿五百的,他家才給二百啊!”

小夢尷尬地說:“他家條件不太好,我媽他們也不會計較的。然后又在心里補一句說,這兩百還是我自已掏腰包呢?面子是需要錢來買的,我沒錢還要什么面子呢?”

哥哥終于拉著一張臉過來了,姐姐看著小夢沒有一點歡喜的樣子,還是心疼的流出了眼淚,哥哥卻不耐煩地說:“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得,從他們家到我們家,總共尺把長的一截路!”

姐姐溢出眼眶的淚水,生生的憋了回去。

媽媽看了看四下的客人,笑呵呵附和著說:“就是就是,我們家不興哭嫁,現在日子都過得那么好,沒什么值得哭得。”

姑姑舅媽嬸嬸們都圍了過來,嬸嬸拿了一把染了紅墨水的大米說:“先把米喊在嘴里,等你哥把你放下的時候,你把米吐在你哥的衣襟里,這意思就是說,從此不吃娘家的米了,把娘家的米還給你!”姑姑又接著說:“別忘記把那塊肉割一點下來帶去,這叫“離娘肉”。

小夢又是鼻子一酸 “是呀!媽,女兒從此不再吃你家的米了,可是吃過的怎么吐出來呢?你真得要把這塊你身上這塊肉給割掉嗎?她眼里噙滿了淚,媽媽說:“別哭、別哭妝花了,就不好看了。”這是這么多天以來她聽到的唯一一句媽媽關心女兒的話啊。

終于在一輛黑色轎車引領下,三輛拖拉機帶著小夢的嫁妝從娘家駛向了婆家,說是嫁妝也就是四床薄被、一個洗衣服的鐵盒、一個洗臉的瓷盆,兩只熱水瓶,一只痰盂、一個黑色的小電風扇,一張餐桌,四把椅子,桌子還沒到家,桌腿就掉了,反正小夢也不在乎了。

里里外外她只給了媽媽8千塊,換來這么點東西,她還想怎么樣呢?

反正——

娘家會說,他們家又沒有多少彩禮,我能陪送什么東西呢?她自找的,人家根本就不重視她。

婆家也會說,那么有錢的人家,就陪女兒這點東西,也真做的出來。她們家本來就不疼這個女兒。

就連這輛接新娘的轎車也是小夢同學的老公開來的,少良家租的接親車不知道為什么又沒有了,來參加小夢婚禮的同學實在看不去了,主動提出來要用自己的車,那車很闊氣,比少良家租的車要排場得多。

小夢在心里感謝同學沒讓自己那么難堪。只是那么一輛婚車后面跟了三輛手扶拖拉機送新,也是很滑稽,也算是新舊結合了吧。

婚是結給別人看的,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自己的日子自己過吧。

“新娘來了,新娘來了!快來看新娘嘍!”隨著一聲娃娃們的喊叫聲,汽車停在離家不遠的大路上,她記得臨上車前,嬸子對她說:“小夢,到了的時候他家不給下車錢,你就別下,現在都流行這個,小夢凄涼的一笑說:”都一樣,他的錢都在我這呢?”

啪嗒一聲的開門聲打斷了小夢的思緒。

少良把車門打開,一把紅傘遮在了小夢的頭上,少良牽著她的手向著她們的新房走去,路邊起哄的小伙子們說:“少良你得抱著新娘走,小夢側過臉期待看看少良,少良只是溫柔地笑了一下,依舊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后來小夢問少良你為什么不抱著我呀,小良說:“我傻呀,他們要我抱我就抱,再說你那么重。”

小夢在心里默默地補上一句,你知道我有多么想讓你抱我一下嗎?一個新娘該有的我都沒有,可是這個不要錢的擁抱你也不能給我嗎?可是她始終都沒有說出口。

小夢被少良牽著手一步一步邁向她們自己的婚房,是的,真的是她們自己的房子,她依稀記得自己和他嫂子的那次吵架:“如果少良不給我造房子我就是睡馬路也不會用你的房子結婚。”還好還好,至少不用睡馬路了,她看著那個連路都沒有通的兩層小樓房,雖然外墻上還披著很多稻草,樓板和窗子的縫隙還沒有灌滿水泥,雖然地上還是坑坑沆沆地泥土疙瘩。可是她們做婚房的那一間地上是平坦的,墻上是涂過水泥的,門窗上是貼著囍字的,雖然室內不那么亮堂但至少是光滑的。

推開門屋內有一張棗紅色的大床,一套棗紅色的組合衣柜,便是全部的家當了。是的,她有家了,有屬于自己的家了,她還是挺滿意的,若說真的要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那就是床上的那套被套了,她想誰家結婚沒有大紅的喜被呢?

她幻想著在燭光搖曳的新婚之夜,兩根紅燭,一床大紅的喜被,他和少良相擁入眠便能彌補她所有的遺憾了。她終究還是個新娘子啊。

可是那是一套有點泛白的梅紅色棉質的四件套,她想說怎么沒買大紅的喜被呢?少良說:“這是他姐送他們的,她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她怎么可以這么不知好歹,嫌棄沒有喜被呢?如果傳了出去,她姐還以為她不喜歡她送的東西呢?這被子多好,面料輕薄而柔軟,貼身又舒適。為什么要那些花里胡哨又不實用的喜被呢?

形式真的那么總要嗎?反正她什么都是湊合的,又何須在意再多湊合一次呢!

她打起精神配合著他那些同學們鬧洞房。小夢想自己這個最丑的新娘大概也沒人有興趣久鬧吧。哪些同學起哄,她沒有一點害羞,好像是看著那些人鬧得是別人的洞房,她可以做到抽離出來大方的勸說和化解。

她的笑是浮夸的,她的聲音是粗啞的,她的衣服是殘舊的,她哪里配得做新娘,哪里有新娘的嬌巧靈動。

一雙死魚眼罷了。

拍外景的時候,終于有了兩個人獨處的時間,他們倆緊皺眉頭邊走邊聊,聊這一天里發生的種種。

攝像師終于忍不住了,你們是新婚難道就不能聊點開心的嘛?雖然沒有原聲配的音樂,可是你們說這些雞毛蒜皮的表情都沒法拍了,后期我怎么給你們配樂呢。

小夢想,還是攝像師精辟啊!

結婚不過是一場華麗配樂下的雞毛蒜皮罷了。

待到拍完錄像,送走最后一波的客人時候,大家都累的精疲力盡。對于新家要做什么小夢也插不上手,要說累做為新娘子不用做什么事,一切都任人擺布倒也沒什么累。可是小夢不一樣,她更多的是心累,比如新媳婦其實是不用做什么的,可是她在新家一雙手如果不做點什么便無處安放,生怕自己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又被人責怪了。

婆婆一天忙下來頭疼病又犯了,傍晚的時候就去休息了,公公在和至親的親戚們有說有笑的聊著天。家下一些來幫忙的叔叔嬸嬸們都在做收尾工作,少良便開始籌備答謝家人們的晚餐了。小夢突然很心疼少良,這些天真是辛苦他了,為了結婚的事要忙前忙后,每天還要準備一大家子的伙食。

反觀自己回家這么些天,每天就忙著傷春悲悉,其實連一頓飯都沒有做過。如果不是自己的婚姻太讓家人失望了,她在家還不是一直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的生活嗎?

這一頓答謝宴他信吃了很久,由于婚房還沒有通水,小夢早早地提了兩瓶熱水去新房了,許久少良才一身酒氣回到這里,他喜氣洋洋地神情看不出一絲的疲憊,他一改近日對小夢的疏離緊緊地抱了小夢:“小夢,我們結婚了,你是我真正的老婆了!今天才是我們真正的洞房花燭夜。”

不夢聽著他真切的話語這一天所有的不愉快瞬間都煙銷云散了,其實女人真的很容易滿足的

這漫長又短暫一天終于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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