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日子就這樣平淡無奇地過著。對于我,周圍的人與事只是模糊的背景。我在乎的是春天偷摘酸杏,夏天小溪摸魚,秋天百果飽腹,冬天溜冰網鳥。至于張云早已是王嬸家的座上賓,堂上客。我卻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直到那天王嬸一臉喜氣地來請我父母改天去喝絨花姐的喜酒。我以為我聽錯了,瞬間定格在了一口南瓜填滿嘴的狀態。絨花姐不是剛剛初中畢業才三年嗎?絨花姐還是個孩子呀!絨花姐還沒玩夠呢!怎能給別人當媳婦兒呢?更讓人莫名其妙的是絨花姐嫁的人竟然是張云。王嬸歡天喜地地走了。我的父親在家大發雷霆,沖著王嬸的背影吼道:"老婆娘了,怕自己守不住,把自己的女娃往火坑里送……"就連一向少言寡語的母親也怨道:"絨花和我們家的三丫頭一樣大,我們家三丫還在上高中呢,她竟然把娃嫁出去。那么惡的婆婆,絨花哪有過去的路……"? ? ? ? ? ? 絨花出嫁的那天,我父母心里堵不愿參加,姐姐們都不屑于參加。我代表全家去送絨花姐。?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原以為會有長長的迎親車隊,有滿載嫁妝的小貨車,會有前呼后擁的迎親隊伍,會有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會有穿紅掛綠、追逐嬉鬧的小孩兒。總之,該是一副隆重,喜慶,熱烈,激動人心的場面。但是沒有,什么都沒有。門口只有稀稀拉拉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時間到了,張云拉著穿著紅衣紅褲,頂著紅蓋頭的絨花,走出了門,沿著從王嬸家到張云家的那個田埂到了王家。我的腦子怎么也轉不過來。待把自己使勁拉回到現實,知道了自己沒有迎親的車可坐。好穿著自己新買的花鞋子。踩著泥濘的田埂,沿著剛才絨花走過的路,去張云家吃喜酒。一路上我總在田埂上找,看有沒有絨花灑下的淚。
? ? ? ? 結婚典禮上絨花揭去了她的紅蓋頭。可能是因為棉襖棉褲有些肥大的緣故,絨花姐看起來比平時圓潤了點。可能因為害羞的緣故,臉上就有些紅潤。他身旁的新郎則吊著一張臉,仿佛這場婚姻是一場天大的委屈。同村的嬸子們都礙于臉面向絨花的婆婆道喜。絨花婆婆卻撇著嘴,嫌棄地說著:"就一根火柴棍兒,還想要彩禮錢。哼!白給我還不想要呢!自己做的事兒自個不知道……也就我兒子是二婚,不然憑我家的條件,我啥樣的好媳婦兒找不到。你看那沒命的那個,要個子有個子,要模樣有模樣,要脾氣有脾氣,我說東她絕對不敢西。她沒那享福的命啊!"我聽著脊背發涼,這比電視劇里講的惡婆婆還要可怕百倍噢!
? ? ? ? 絨花的娘家和婆家之間只隔著幾塊地,去總不見絨花姐回娘家的身影。倒是隔三差五見她丈夫代替她回娘家。再見絨花是第二年的春天。她已經挺著圓鼓鼓的大肚子。看來不久就要生了。因為身體瘦削,肚子倒格外的顯眼。可惜她不是來回娘家的。是因為春天到了,她和丈夫在用四輪車運糞。看著她一趟趟在四輪車上顛簸著。母親一遍一遍念叨著:"造孽呀!她婆婆也是女人呀!咋能讓丫頭大月份了還干這么重的體力活。”我也特別害怕絨花干活時用力過猛孩子會掉出來。
? ? ? ? 就在那天吃下午飯時,突然外面傳來了刺耳的打罵聲,還伴隨著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不亞于小日本進村的陣勢。大家都被好奇心驅使著到門外去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我看到張云邊破口大罵邊用雙手拽著絨花的腳將絨花臉朝地面拖著往家走 ,? 而摩擦在地面上的正是絨花那突出的肚子。絨花那凄厲的哭聲讓我發抖,我不知道她是為自己哭,還是為肚子里的孩子哭。我真想沖上去掰開那拖著絨花的糙手。但我知道那是一雙無賴的手,那是一雙喪盡天良的手,那是一雙劊子手的手。那是我不開改變不了的手。王嬸始無前例地又哭又罵,但于事無補!那一夜我和父母徹夜難眠。嘆息聲充斥了整個夜晚。
? ? ? ? 原以為喪心病狂的拖拽會讓絨花流產。但在大家幾乎淡忘了這件事時絨花的小丫頭出生了。但運沒有絲毫改變絨花的生活。張云也不再登丈母娘的門了。
? ? ? ? 在大家都幾乎忘了絨花的存在時。她的丈夫又一次來到了王嬸家大鬧天宮。原因是絨花丟下女兒悄無聲息地離家出走了。張云一家一致認為絨花在家說話都不敢大聲,根本沒這個膽。定是王嬸一個女兒許兩家,收了彩禮錢,把女兒偷偷再嫁了。這次兩家罵盡了天下可罵的,祖宗八代也不放過,還將王嬸家掀了個底朝天。鬧了整整一夜,狗也跟著吠了一夜。第二天大家看到被打傷的王嬸躺在自家門口,竟沒有一個人拉起她。我想,如果大家看到了一條受傷的狗,可能還會幫忙包扎吧!
? ? ? 從此絨花真的像從人間蒸發了。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