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下了整整一天了，冬季的夜，總是來得特別勤快，仿佛年終沖刺般，要完成一個年度的計劃。

走在路上，微弱的路燈光，穿透路旁的樹木，散亂的投射在地上，想要努力驅趕黑暗，結果卻發現只是徒勞。斑駁的樹影，在風雨中飄搖，你不知道他是在盡情的歡呼，還是在痛苦的哀嚎。

右手撐著傘，低頭無語，默默地，行進在滿是雨水的道路上，腳步不知不覺的加快，偶爾還要躲避地面上因下雨而形成的一個個小水坑，即便是現代化的水泥路面，也不可避免的要留下大自然的痕跡。雨水無情的打濕了雙腳，卻也無力顧及。左手牢牢的攥緊衣服的紐扣，以抵御狂風的侵襲。盡管如此，全身仍然感受到一絲又一絲的涼意。

二

“還有二十多天就要考試了，好好加油啊?！?/p>

“嗯，一起加油”。他這樣回答道。但心中卻掠過一絲惆悵。

翻開書，感覺自己成為了生活的奴隸。并不是不喜歡看書，只是不喜歡考試。為了應考而看書，是我們每個人在青少年時期不可避免的宿命，他早已感到厭煩。如果可能，他愿放棄一切，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他也明白，這種生活太理想化，是很難實現的。他只能在生活的裹脅中，艱難的繼續前進著。

做了幾道行測題，一竅不通。他懊喪的擲下筆，心中閃過許多念頭。自己不學數學很多年了，為了一場考試，而要重新拾起曾經最不愿面對的東西，這是他不能忍受的。合上書，一時間，他打定了主意。

“我不考了，你一個人回去考吧，好好加油吧”。他說道。

她沒有說什么?；蛘哒f過什么，已經忘了。他也沒有過多的解釋，因為就連他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畢竟是自己做了逃兵。只記得后來她說：“你突然決定棄考，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被蛟S連他也覺得，自己有點孟浪了。但這就是他固執的一面，一旦認定，便只顧埋頭。

在他看來，他想要的，只是一份看起來比較體面的工作，并且能夠有許多空閑時間，讓自己沉浸在書海。他很怕俗務纏身，并最終淪于平庸。而他所能抗拒這一切的唯一辦法，就是沉浸到書海里，從中尋找一塊凈土。

三

“你確定不回去考試了嗎？”

“確定了?！?/p>

“那讓她一個人回去考吧，我們一起在圖書館準備五月份的另一場考試?！?/p>

“嗯?！?/p>

于是，三足鼎立，開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明天我去占位置。”

“好?！?/p>

半個多月的時間，每天都泡在圖書館里。圖書館的書桌上，放著一些考試資料——他不想稱之為“書”。在他看來，這不是看書，而是找工作。他不喜歡過這樣的日子。于是，每天將這堆資料搬上圖書館的書桌，到了晚上回去的時候又再搬回去。偶爾才會在某個時間，翻開來做幾道題目。其余大部分的時間，他都從自己的書包中掏出另一本書，與考試無關，與找工作無關，甚至也與學業無關的書。他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自己。盡管這樣可能會讓他面臨畢業即失業的危險。

四

“考得怎么樣??？”

“感覺是沒戲了，亂寫的，壓根就沒有好好復習?！彼猿暗幕卮鸬馈?/p>

“考不上也沒關系，還有很多私立學校在招老師，工作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嗯。”

在這次考試之前，他已經飛去過另外一座城市，去應聘某私立學校的教師崗位。這是他第一次坐飛機。

五

論文答辯結束了，終于可以順利畢業了。他們去唱歌，唱得很難聽。卻也很開心。領到畢業證和學位證的那一刻，離別也到來了。彼此之間的擁抱，終結了一段難忘的青蔥歲月。每個人即將開始走向不同的人生道路。我們并不后悔，只是有點不舍。

六

成績出來了，他進了面試，招四個人，他是第四名。他覺得自己很幸運。生活并沒有拋棄他，他終于可以擺脫畢業即失業的尷尬。八月份，移交檔案，工作人員驚訝道：“這么厚啊”?！澳懿缓衤铩！彼睦锵氲?。研究生期間的個人檔案，都是他自己親手裝進去的，里面裝了多少東西，他心里有數。

“你是本科畢業就直接讀的研究生吧，中間沒有工作過吧？”

“是的，沒有?！?/p>

“他這個檔案很干凈的?！彼ゎ^對另一個工作人員說。

他笑了笑，站在那里，沒有說話。

七

從學生到教師，身份的轉換，一時讓他難以適應。以至于在工作時常感捉襟見肘。滿懷熱情的走進一個新的生活環境，卻覺得有時候并不能如你所愿。他發現，曾經自己希求的體面工作，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美好。曾經自己渴求的空閑時間，也并不那么空閑。每個人都被生活牢牢禁錮住?？磿倪M度越來越慢了，公眾號也好久沒有更新了……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著他，或者說是推動著他走向平庸，一種內心的平庸。他感到害怕，卻又無能為力。他只能攥緊衣服，撐著傘，低頭無語，默默地，艱難地，抵御平庸……

八

“老—師—好！”一個學生拖著長音，大聲的打著招呼。

“好”。他本能地抬起頭，條件反射性的回了一個字。腳步依然沒有慢下來，他甚至都沒能看清那個學生的臉。左手依舊緊緊攥著衣服，右手撐著傘。只不過，現在他抬起了頭，雨還在下著，天空越覺得黑了，在這疾風驟雨的黑夜，他不知道還要走多久，可能快到了，也可能還要很久很久……，在二十六歲的年紀，他沒有理由，就此止步不前。

? ? ? ? ? ? ? ? ? ? ? ? ? ? ? ? ? ? ? ? ? ? ——2018.1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