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生命里來了誰又走了誰，天空依舊會很藍，春風依舊會吹綠河岸，生活不會比從前更艱難。

2017年8月27日 周日 臺風

01

“大家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向陽，你和阿芳要保持速度，不要掉隊，否則會很危險。”

“好的，張隊長，這次能否實現我們夫妻倆的愿望，就靠你了。”

張凌抬頭望望天空，湛藍的天空中飄著幾多白云，遠處的山峰上白雪封頂，像一尊戴著白色帽子的老人矗立在那里，藍天此時就成了襯托的背景。陽光明媚，但大家依舊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雖然是現在正值春光爛漫的五月，可在海拔六千多米的地方，氣溫也像寒冷的冬季。

張凌看大家都整理好自己的物品，他雙手合十向著遠處的山峰鞠了一躬之后便戴上自己的防風墨鏡，開始帶領大家向山頂進發。一行十個人，九男一女，他不知道這次自己能否成功，但既然來了，就不能輕易退縮。

“向陽，你說這次咱們可以登上頂峰嗎？”

“一定可以的，張隊長是個經驗豐富的領隊，他之前曾帶領過好幾支登山隊伍，他本人也曾到達過一次封頂。”

阿芳和向陽是一對夫妻，向陽36歲，阿芳30歲。夫妻兩創業開了一家公司，有一個可愛的兒子取名向山寧。

夫妻倆平日里一直為公司操勞著，長長深夜才會回家。在難得空閑的日子里，夫妻倆都喜歡戶外運動，尤其是登山運動。結婚的結婚的八年里，兩人的足跡快踏遍了中國大大小小的山峰。

今天，就是他們結婚八周年的紀念日，兩人都想用一種特殊的方式來紀念兩人八年的感情。

向陽找到張凌時，張凌剛好正在籌備一次攀登珠峰的活動。仔細詢問了向陽夫妻倆之前的經歷和登山知識的掌握情況之后，便同意這對年輕的夫妻加入登山隊。

“記住，成功的登山，是到達頂峰之后再安全返回。這是一次對生命和人性的考驗，活著，比什么都強。”

張凌再出發前反復叮囑著大家一句話：“活著，比什么都強，不要硬撐著。”

02

向陽和阿芳像隊伍里的其他人一樣，背著帳篷和睡袋還有氧氣瓶，穿著厚厚的登山服，戴著遮蓋住大半張臉的護目墨鏡。在這么高的海拔，氧氣至關重要，山上積雪很厚，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如果不戴墨鏡，很容易患上雪盲癥從而導致失明。

向陽和阿芳走在隊伍的中間，前面有包括張凌在內的六人，后面是一個中年男子，走在隊伍最后的，是登山隊的副領隊蘭利，一個健壯的藏族小伙子。

除了向陽和阿芳偶爾說幾句話以外，其他人都沉默著。這樣的海拔說話都會覺得吃力，大家必須保持體力。

阿芳抬頭看看天氣，天還是那么藍，這是個好兆頭，如果遇上壞天氣，今天可能就得被迫停止登山了。

他們登山的路線是位于中國西藏境內的北坡，這條路線攀登難度很大，在西藏解放之前，曾經有數十次英國人組織的登山活動，但都以失敗告終。

大家一只手里拿著冰鎬，另一只手緊緊拽著安全繩，遇到安全繩打結的地方，便快速的將安全扣摘下再扣在繩結的另一邊。

每一步大家都走的小心翼翼，所以行動有些緩慢。這樣一來是安全起見，二來是可以節省體力。

一行人逐漸逼近頂峰，風也越來越大，氣溫逼近零下20攝氏度。向陽和阿芳裸露的眉毛上都結了冰霜。可眼看著頂峰越來越近，兩人似乎忽略了寒冷，不知不覺加快了速度。

此時，他們已經到達海拔八千米的高度。

03

“張隊，后面的一個人需要休息，他出現了很嚴重的缺氧反應。”

蘭利用力晃了晃手中的安全繩，向著領隊張凌喊道。可此時風聲太大，張凌根本聽不到他在說什么。倒是在他們前面的向陽和阿芳聽到了有人在喊著什么。

兩人此時也已經有些筋疲力盡，心里想著蘭利是副領隊，經驗也很豐富，暫時休息一下應該沒什么問題。

出現缺氧反應的是一個中年男子，此時正坐在那里，背靠著巖石，用力的吸著氧氣。他的臉呈現灰褐色，眼睛緊閉著，如果不是看到氧氣罩里有濕氣呼出，向陽還以為他已經死了。

此時，隊伍的其他人已經在向上攀登，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隊伍后面少了四個人。

“向陽，阿芳，你們休息好了就繼續攀登吧，我來照顧這個人。”

向陽和阿芳便起身繼續攀登，兩人想要追趕上前面的隊伍，可風越來越大，將積雪吹起在空中形成雪霧，能見度不足十米，兩人只好放慢了腳步，拉著安全繩小心的攀登。

蘭利看看天空，北方不知什么時候竟然有了烏云，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這邊飄來。

蘭利挨著中年男人坐下，背后是一塊巨大的巖石，剛好擋住了大風。中年男人看樣子是無緣登頂了，他此時已經缺氧很嚴重，如果繼續登頂，氧氣瓶里的氧氣必然無法支撐他安全下山。

就在這時，烏云逼近，蘭利知道，暴風雪要來了。

04

向陽和阿芳還在繼續攀登，絲好沒有意識到危險已經來臨。

阿芳的體力漸漸不支，前面有一個陡坡，兩邊都是陡峭的懸崖。此時兩人耳邊都只有風聲在呼嘯，能見度將至不足一米。

兩人相距不足兩米，可阿芳卻只能看到前面有個模糊的影子，并且隨著風雪的增大，影子越來越迷糊。

阿芳感覺自己越來越累，她將氧氣罩戴上，可風雪越來越大，她感覺每前進一步都需要耗費很大的力氣。她想讓走在前面的向陽慢一點，可任憑她怎么叫喊都無濟于事……

向陽一直以為阿芳緊跟在他的身后，可當他轉過頭看時，兩米之內全是風雪，并沒有看到阿芳的身影。他大喊了幾聲，可并沒有得到回應。此時暴風雪已經來臨，如果繼續攀登便可以和張隊長他們匯合，可阿芳沒有跟上來，他必須得返回去找到阿芳。

向陽順著安全繩緩慢的往回走，可走了大概半個小時依然沒有阿芳的身影。他感覺有些不對勁，即使阿芳走的慢，但是也不可能差這么多距離。向陽繼續向山下走去，他隱約看到了前面有一塊大巖石，那是蘭利和那個中年男子剛才休息的地方。

向陽走近大巖石，發現只有中年男子坐在那里，男子緊閉著雙眼，雙手環抱在胸前，氧氣罩還戴在臉上。向陽推了推男子，可男子一動不動，向陽這才發現，男子的身體早已冰冷僵硬。

蘭利不見了，不知道是已經下山還是遭遇不測。向陽又向上攀登，他一邊走，一邊留意阿芳的身影，可一直到自己之前到達的高度，還是沒有找到阿芳。向陽內心涌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隨之而來的便是悲痛。

此時已經接近下午兩點鐘，如果現在再繼續攀登，根本不可能趕上前面的隊伍，并且暴風雪越來越猛烈，如果不找一個地方躲避，根本可能堅持到天氣轉好。他又看看自己的氧氣瓶顯示器，剩余氧氣已經不多，向陽感到胸口開始發悶，眼睛也有些模糊。他知道，再不找地方躲避，自己就可能回不去了。

向陽于是向山下走去，在一個山坳的地方挖了一個雪坑，將自己的帳篷蓋在坑上，自己躲在坑里。外面狂風不停地撕扯著帳篷，雪坑里雖然能暖和一點，可依舊寒冷刺骨。向陽想著阿芳，不斷地祈禱著她已經安全下山，想著她在山下溫暖的帳篷里，手里捧著杯熱茶坐在那里等著自己，不知不覺，便昏睡了過去……

05

“大家快過來，這有一頂帳篷！”

向陽被人從雪坑里救出時，已經是三天之后。他在雪坑里因為體溫失常一直處于昏迷狀態。

“阿芳呢？她在哪里？你們有沒有看到她？”

向陽在山下的衛生院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阿芳的下落。可病房里的人們都只是淡淡的看他一眼，并沒有回答。

“你呀，真幸運啊。能在那么大的暴風雪中生存下來真的是奇跡啊！”

“對虧了那個蘭利及時帶人上山救援，要不然，你可能要永遠留在山上了……”

坐在向陽旁邊的一個小伙子對他說道。

“那他們有沒有找到一個叫阿芳的女人？她是不是也下山了？”

“除了你跟蘭利，沒人下山。”

小伙子看了他一樣，轉過頭望向窗外繼續說道：

“其他八個人都永遠的留在了那條山上。”

向陽聽完小伙子的話，痛苦的哭出了聲，他拼命的揪著自己的頭發，突然又狠狠的扇了自己幾個巴掌，然后用手狠狠地砸著床板。

“都是我的錯，我沒看好她。”

后來，蘭利告訴向陽，當時中年男人已經由于缺氧無法行走，他的氧氣也逐漸耗盡，暴風雪來臨的時候，蘭利無法將他一起帶下山，因為自己知道，如果帶著他，兩人有可能都死在山上。

蘭利帶人上山救援時，在一處懸崖邊上找到了阿芳的冰鎬，她應該是在打開安全栓準備跨過繩結時被大風吹得失去平衡而摔下懸崖。張凌帶領的其余六人在下山時全部由于氧氣耗盡以及體溫過低而遇難。他們的尸體在距離那塊大巖石不足二百米的地方被發現。

06

一年之后，向陽又來到了珠穆朗瑪峰腳下。

他望著高聳入云的山峰，依舊是藍天白云，陽光照耀在他的臉上，可依舊感覺不到任何溫暖。

向陽又來了，那座多少人向往的山峰，奪去了許多人的生命，其中，就包括他的妻子，阿芳。

向陽將自己的房子賣掉了，拿出了一部分錢專門用于資助每年攀登珠穆朗瑪峰的登山隊伍。他在山腳下的村莊里買了一塊地，建了一座新的登山大本營供登山隊員們休息。

閑暇時，向陽就會來到這里，一動不動地坐在院子里，呆呆的仰望著那座被積雪覆蓋的山峰，他一望，就是好幾個小時。

一年之后，向陽終于和七名經驗豐富的登山隊員，一起登上了珠穆朗瑪峰山頂。他用攝影機拍下了從封頂眺望世界的鏡頭，然后大家合影留念。

向陽看著照片中的自己，心中感到無比難過。照片中站在他身旁的，本應該是阿芳，可如今，阿芳卻永遠留在了那座山上。

后來，每當有人問向陽為什么要時常來珠峰山腳下生活呢？

向陽只是抬頭望著那座山峰，淡淡的回答一句：“因為在這里，我每天都可以看到阿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