揀海螺的情趣
孫用川
家鄉,是一座美麗的海島。我的家就住在靠近海岸的地方。我家附近的海岸,并不是綿延的潔白沙灘,而是一堆接著一堆奇形怪狀的石頭,大者根植地下,不知其底;小者立于其上,可繞可抱。嶙峋多姿,或似虎,或似獅,或似鷹,走近前去一看,卻又什么都不像。隨著海水的潮汐,石頭時露時沒,令人遐想。任時而咆哮、時而柔順的海浪長年沒日沒夜地潑打,石頭紋絲不動,經久而毫無損傷。
從小我就常常在這令人神往的海岸邊游玩,戲水。那些守護在海岸邊已經六七十年的,毫無損傷的石頭至今我還能認出它們。而使我最無法忘懷的還是少年時候揀海螺的情趣。海岸邊的海螺就生長在這些石頭縫隙里,或石頭堆積形成的洞穴里。
內地人一聽說海螺,都會聯想到那種用來吹號的大海螺。這叫吹螺,只生長在深海,漁民在打漁的時候偶爾可以撈到,而海岸邊卻沒有吹螺。海岸邊的螺,大如拳,小如豆,品種多得讓人叫不出名。
每當海水退潮,海螺往往忍受不了海底的沉悶,正是出來海面看世界的好機會,紛紛從石縫里、石洞里爬出來,在那半沉半露的水面上出沒。
每當夏天而又退潮,海螺總想到海面上享受一番涼風的撫慰。
每當夏天、退潮退到盡頭開始又漲潮,明月剛剛升起的夜晚,海螺更想分享分享人世間沐浴月光那柔情一般清輝的愜意。
這些時候就是揀海螺的好時節。海螺畢竟不如人的聰明,恰恰在它們自以為得意的時候,冷不防就被人類收入簍中,一兩個小時后就成了人類的美餐。
有經驗的人告訴我,揀海螺要選擇上述這幾種時間,可以揀得多。到了海邊,還要選擇角落的。一般就是尋找上述石縫以及亂石堆積而成的洞穴。但也不一定,遇到海水退潮退到盡頭,又開始漲潮,我們俗稱“返流”的時刻,大量有特定品種的螺都附著在石頭的底部。把手伸入水中,往石頭底部一掃,常常可以抓到一大把,揀起來令人十分興奮。特別是,走到靠岸稍遠的礁石堆成的洞穴里尋覓,往往可以找到海螺聚居的“窩”,收獲就特別豐厚:碩大如拳的“蠑螺”就在里面蝸居。有時可以掏到七八個、五六個不等,足有一兩斤。或者還有一兩個離群的,也就可以順手牽“螺”。
于是我總是一直向前,往遠處搜索。每一次這樣勞作,自然越揀越多,腰間的竹簍越來越沉。可有一次,卻鬧出了險情。我越揀越興奮,越興奮就越向遠處找過去,不知不覺離岸越來越遠。感覺才片刻時間,正值“返流”,我回頭一望,啊!海水已淹沒了回岸的亂石路。糟糕,我回不去了,怎么辦?心里有一種絕望的恐懼,站在礁石上著急地哭了起來。幸好和我同去的表哥發現了我,才游水出去把我救了回來。
我拿起表哥的竹簍,想看看他的收獲。嘿!表哥的竹簍滿滿的,全是拳頭大的“蠑螺”,足有二十多斤。我好奇地問:“哥,剛才好像都看見你在游泳玩哩,什么時候揀這么多?你鉆石洞了嗎?”
表哥笑了笑說:“你以為我游水是在玩嗎?不是的。我幾次游到更遠的地方,潛入水中,那里面大蠑螺可多啦。竹簍裝滿我才浮出水面來的,正好看見你被困在礁石上。”
表哥覺察出我似乎很有興趣,接著說:“不過,你剛學會游泳,還不懂水性,你也不了解有蠑螺的石洞是在什么樣的地方,千萬別冒險。”
我這才明白。
由于揀海螺的興致,那種搜尋、收獲、有驚無險的樂趣真使人滿足。可我又常常尋思,好多事還是不明白。海螺從小生長到大,里面的軟體逐漸長大自不必說,它的外殼堅硬無比,是怎么長的呢?石頭也一樣堅硬,怎么都不會長大啊?
還有更不解的。海里的魚類有嘴巴,它們是靠“大魚吃小魚”生長的,海螺沒有嘴巴,怎么也長大?
我們家鄉海邊的石頭縫里,常年長著兩種貝類,一種叫“肥角”,一種叫黑蛤。它們都順著石縫一條線似的長過去,長年累月只喝不吃,只靠著海水的滋養,就很快成長壯大。而且,它們都有根須,為什么卻能牢牢地扎在并沒有土壤的石縫里?
這些太多的問題,都讓我,當時的一個少年感到深深的不解。
然而,我對海螺還是深深地鐘情。這不僅因為螺肉的鮮美、特別的風味實在非常誘人。更因為我們的鄉土藝術家還用海螺的硬殼制作成各種各樣精美的工藝品,妙趣橫生。
海螺,把自己的身軀奉獻給人類作為美餐;海螺,又用自己的軀殼作為藝術語言,把美點綴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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