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時空丨三生三世十里瓜田


少年閏土


(一)

“迅哥兒,你還記得那年金黃的圓月,瓜田里手捏鋼叉的少年嗎?”

“你是閏土?!”魯迅從病榻上坐起來,連續幾天的高燒讓他眼前一片朦朧,看不真切這說話人的面容。

“不,我是猹。”

猹?魯迅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轉而輕笑“老夫已行將就木,先生莫要說笑。你是閏土的孩兒罷!”

“不”面前這人的聲音嚴肅而堅定“我是猹”。

“閏土病了,不能來看你,便托了我來”猹邊說,邊從不知哪里變出了一包東西交到魯迅手上。

魯迅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去接過了那包東西。是紙包,里面像是包了豆子。

“這東西是閏土托我給你的,要你務必收好”猹又從懷里掏出來了一封信“閏土不識字,信是我代筆的?!扁D了頓“那年你走了以后,閏土家里總是不太平……誒,不提也罷”說完便起身,微微躬了身子,轉身消失不見了。

魯迅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唯物論的他只覺得是自己發燒太久,約摸是燒壞了腦子,人怎可能憑空消失。也認準了這自稱是猹的人必是讀過他著作又愛作弄人的學生。

他把紙包放在床頭的柜子上,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把信拆開,揉了揉眼睛,皺著眉瞇著眼讀了起來——

“老爺,近日聽聞你病了,著急的狠。我本是粗人,得老爺抬愛,當年贈了些家具草灰,日子才有些好轉。我腿腳不便,這幾年都是猹在家中幫忙,才不至于太過艱苦。老爺的胃病我在鄉鄰那邊打聽到一個偏方,說是用秘法炮制了這豆子,再曬干,每日吃上十顆即可。豆子恰好是家中有的,便托了人炮制了。土話說,偏方治大病,老爺不妨一試?!?/p>

這胃病得了也不是頭一回了,只是最近分外猛烈。魯迅本是學過西醫的,此刻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放下信便拆開紙包吃了起來。炮制過的豆子有些發黑,味道卻有幾分甘甜,魯迅吃了十顆便躺下睡了。

第二天,護士再來查房時,魯迅的病情竟然好轉了。家屬們得知甚是欣喜,皆是以為這醫藥起了作用,并沒人注意到豆子,也沒人提起過昨天來探望他的猹。

(二)

“回來了?”

“回來了。”

“送去了么?”

“嗯。”

“怎么樣?吃了嗎?”

“吃了,但至多不過半年的效用?!?/p>

“半年也好,誒!辛苦你了,猹?!?/p>

“你明知他……”猹話說了一半,見閏土已不再看他,便也住了口,轉身出了門去。

“誒呦~水生!你可算回來了!”遠處田埂上傳來了一聲尖銳的女高音“我說你們爺倆也該手腳勤快點,我這小廟可養不起閑人啊”女高音夾著個笸籮,擺著渾圓的屁股一路扭過來,那裝著高底的小腳每走一步仿佛都要陷進地里。

猹沒有說話,只看了她一眼,便去地里干活了。其實也沒什么活兒可干,五月的時節,最多不過除除草,猹只是不愿再聽她嘮叨。

女高音在地頭來回來去走了兩趟,見水生不理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誒我說你是聾了還是啞了?我可告訴你,當年若不是老娘收留你們爺倆,怕是早就餓死在路上了吧!我可跟你說,這也就是你爹在大戶人家做過工,不然我也不會留你們,誰知這糟老頭來了沒幾年竟說是病了,我告訴你,老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們爺倆的活兒你都得干完,一絲一毫也不能差,否則……”

猹實在覺得這聲音刺耳,每日都過來罵上半天才肯走,便索性念了個訣,封了自己的聽力,任她罵去。

果不其然,女高音罵了一會兒,見水生一直低著頭,便自覺勝利,心滿意足地扭開了。

(三)

又是十五月圓夜,猹照舊現了原型在海邊祭拜月亮。這一天,月色金黃,猹拜祭結束正打算穿過瓜地回自己的巢穴,只聽見不遠處有人躡手躡腳地走來。

“動靜很輕,想必是個孩子”猹不愿與人有太多的交集,便鉆到瓜葉下躲了起來。

看身量,約莫是個十歲的少年,頸子上套了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想必這孩子的父親是極愛他的,生怕他死去,便用這項圈將他套住。走進了,接著月光,看清這少年有著紫色的圓臉,眼睛生的很小,像一條細縫,眉毛跟眼睛的距離叫人看了都不禁擔心它們會害起相思來。

少年手捏一柄鋼叉,一步步向猹逼近,像是使足了力,將鋼叉沖著猹擲來。

“幼稚”猹輕笑到,反身便從他胯下溜了。

少年沒有獵到猹,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啪嘰一下坐到了地上,看看瓜田,又看看月亮,嘆息道“又沒肉吃了,哎!”

猹遠遠地看著,覺得這少年模樣雖生得丑,但卻十分有趣,這一夜,也便沒有離開,一直跟著他。

(四)

“也不知迅哥兒最近怎么樣了”閏土像往常一樣提著鋼叉在瓜田里走著,“希望今晚能捉到只獾豬,猹也行,好久沒開葷了”

今晚的月亮有點特殊,又大又圓,竟是金黃色的。閏土覺得有趣,卻也沒太在意,在瓜田里來回踱著步,盼望著能遇上偷瓜的獾豬。

和迅哥兒分別已是大半年了,閏土時常惦念著他,總問自己的爹,什么時候再去大宅里,再見見迅哥兒。閏土爹開始只是不說話,有一天不知是心情不好還是怎的,突然沉了臉教訓閏土“那是大少爺,將來成了家也是要叫老爺的,可不許這樣沒大沒小,亂了尊卑!”閏土聽了很是委屈,分明是年紀相仿的朋友,可也不敢頂撞,便就這么過去了。

“既然遇不到獾豬又捉不住猹,不如明日早起,去捉些跳魚兒吧。”少年閏土這樣想著,也便快樂了許多,想著跳魚兒的味道,不禁笑了起來,靠在瓜棚里,竟美美地睡著了。

夢中閏土遠遠地瞧見一個人,少年模樣,看不真切,正跪在海灘上拜祭月亮。那月光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從清涼的白色變成了金黃,然后長了觸手一般從天空中延伸下來,慢慢包裹住那少年。

金黃的光暈里,少年的身體漸漸變化著,時而像獸,時而像人。不消一盞茶的功夫,少年的身形竟長大了,看起來是個青壯年。漸漸地,光暈退去,月色也恢復了往日的潔白。那少年竟化作一只閏土再熟悉不過的獸的模樣——猹。

閏土一個冷顫,醒了過來。瓜田里陣陣海風吹著,已是后半夜了,風有些涼。月亮西沉了不少,光色卻也變白了。也許是風,瓜葉窸窸窣窣地響著,閏土活了活動胳膊,站起身來。

背后有聲音。

“誰!”

閏土猛地回頭,什么也沒有。沒有聲音、沒有風、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

閏土一動不動地盯著剛剛聲音傳來的方向,瞬間血熱起來,額間凝成了一滴汗珠,穿過眉毛、劃過眼瞼、掛在了睫毛上。

“嗒”

汗珠滴進了眼睛,一陣沙疼。閏土揉揉眼,忽地有風吹過,周遭又噪了起來。蟲鳴聲、風聲、瓜葉的沙沙聲、遠處海水的聲音。

(五)

猹躲在暗處看著這紫色的圓臉,突然想起了什么。

五百多年前,猹想要習得一些道法躲避天劫,以求長生,便欲往青丘拜那里的九尾白狐貍為師。但青丘哪是如此好去的,一路上,猹遇著重重劫難,最終奄奄一息地癱倒在官道邊。

“完了”猹心想著,“若是被凡人碰見,是個善心的救了我也好,可若偏偏是個饞嘴的,將我剝了皮吃掉,這幾十年也是白活了?!?/p>

正掙扎著,路上走來一個少年。衣著打扮像是窮人的孩子,模樣也生得十分獨特——紫色的圓臉上,斜斜瞇著兩條縫一樣的眼睛,眉毛卻隔得很遠。

孩子看到猹,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過來,猹閉緊了眼睛仿佛默認了自己的死期,可孩子卻并沒有剝他的皮,反倒從身后拿出個水囊來,喂了他幾口水,然后檢查起了他身上的傷口。

猹覺得詫異,也有些感激。

少年將猹帶回家——是個十分不起眼的茅草棚。手腳麻利地給猹搭了個小窩,放了進去。

原來這少年竟是個孤兒,無親無故無父無母,平日靠著捕蛇、摘果子、撿柴火上街換糧食吃。因模樣不甚討喜,換回來的吃食也自然不多。但也許是孤獨,少年總是能給自己找些樂子。比如夏天去林子里捉蛇,冬天在院子里做陷阱捉小鳥雀。

少年對猹格外照顧,揀最好的果子給它吃,并日日留心它的精神。日子久了,這一人一猹竟似朋友般熱絡起來。一起去捉蛇捉蟲子,去摸魚釣青蛙。

一個月過去,猹的身體調養得差不多,也該離開了,可因擔心著這孩子,也便索性留了下來。

“等到了秋天吧”猹想著,“秋天第一片樹葉變黃時,我便離開”這樣想的時候,正是盛夏。

盛夏的日頭最毒,捕蛇也需在這最熱的時候才好。毒蛇躲在石頭下、樹蔭里避暑,越是有毒的蛇越是能換來更多的吃食,好的時候還能換些熟肉。

這日少年照例帶著猹去捕蛇,猹熱的難受,便尋個樹蔭臥下了,少年自己在四處尋覓蛇的蹤跡。

“??!”

過了許久,猹正朦朧睡著,突然聽到少年在耳邊一聲驚叫。轉身一看,少年手里正捏著一條毒蛇的七寸,但手臂上明顯有兩個齒痕。那是一條極難得的銀環蛇,少年熟練地把它裝在蛇簍里,滿臉是汗。

“還好你沒事,這毒物剛剛想偷襲你,被我發現了!”少年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笑了笑,竟昏了過去。

猹緊張得很,彼時的他只有幾十年的修為,根本化不了形,無法對少年施救;這捕蛇的林子又人跡罕至?!巴炅送炅?,這孩子怕是完了”猹急得在少年身邊團團轉,一會兒又往林子外跑,想找人來,一會兒又咬咬這少年。這樣折騰了一天,少年終于死了。

猹沒有力氣挖墳墓,便四處叼來了落葉樹杈,把少年的身體蓋了起來,離去了。

(六)

運命就是如此有趣,五百年了,少年不知輪回了多少次,這一世竟托生做瓜農的兒子。

猹修煉了五百年,當年少年去世后雖沒再去青丘,但也算修煉得法,幻化等一般的障眼法術早已爐火純青。

“上一世相遇是他救了我,既然遇見也是緣分吧,這一世就讓我來報恩。”猹想著,便隱去了身形一直跟著閏土。

跟了幾日,得知這少年竟如前世一樣,活潑好動,會捉小鳥雀、捉跳魚兒。因著父母的愛護,日子雖清貧,卻過得十分快樂。

但這快樂的光景并不長久,日子不太平,賦稅也愈發重了,閏土家的境況竟一天差過一天。剛二十幾歲,父母就相繼去世,閏土又娶了妻,因著無知,竟接連生了五六個孩子。

本想著孩子多能分擔些家里的活計,掙些外快,可孩子越多家里越窮,最后還是賣了房子和地,淪落到地主家去做長工。

猹因著修道的諸多忌諱,不可擅自改動凡人的氣運,也就只是旁觀。偶爾引著閏土的孩子去捉些魚蝦,讓這一家可以沾點葷腥。

諸多孩子中,閏土最疼惜的就是水生了,也許因著是幺兒,也許是性子像極了少年時的閏土。

(七)

猹覺得時間過了才沒多久,閏土竟成了個老頭子的模樣。也許是因為猹活得太久,這凡人的時間對他來說不算什么,也許是覺得閏土一家的日子太苦,他悄悄讓時間過的快了些。

究竟是怎樣,誰也不知道。

大概是在閏土三十幾歲那年,迅哥兒一家把老宅賣了,要遷走。閏土得到消息后幾乎是一夜沒睡。與迅哥兒當年的交情忽地涌上心頭,那是約好了要來自家玩兒的,可二十幾年過去了,迅哥兒不僅沒來,甚至書信也沒有一封。雖說不識字,但有個書信好歹算是個念想。

近幾年聽鄉鄰們說,迅哥兒發達了,做了道臺,又娶了幾房姨太太。這鄉間的傳聞故不可全信,但也不會是空穴來風。

“也許是他太忙了,顧不上我這個老朋友吧……”正自我安慰著,忽地想起來他爹去世前常說的話——“那是大少爺,將來成了家也是要叫老爺的?!?/p>

父親的話此刻宛若尖刀一樣刺在閏土心口,再想想這被遺忘的約定,數十年不聯系的冷清,愈發覺得與迅哥兒有了隔閡。

“老爺家搬走,總是要去見一面的?!遍c土這樣想著,便帶上水生,去了那大宅。

江浙一帶都是走水路的多,閏土便搭了船前往。

一路船兒走得極緩,閏土總是去問船家,何時能到,幾時能到。船家看著這粗布衫子,開始還應承幾句,后來也實在懶得搭理,便也不再作聲。

閏土見船家被問得煩了,自覺自己好笑,便也不再問了。獨自去了船尾,看著水里的波紋一層層散開,也便睡著了。

“哐”是船靠岸的聲音。

閏土牽著水生下了船,穿過街市往大宅走去。

(八)


魯迅故里

街市上來往的行人不算很多,卻在一家豆腐鋪子前聚滿了人。閏土只想著趕緊去了大宅,便加快腳步試圖從人群中穿過去。

“我可跟你們說,老周家要搬走了,人家大少爺你放了道臺了,現在竟有三房姨太太,出門便是八抬的大轎,闊得很啦!我看他們定是在城里買了大宅子,舉家搬去了,鄉下這老房子空著也是浪費,索性賣了再納個妾……”閏土循著這尖利的怪聲望去,只見一個凸顴骨、薄嘴唇、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臺階上,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

“你怎曉得?”閏土已經在人群正中動彈不得,又聽見是說迅哥兒的事兒,自是有些惱了。

“啊呀呀,說了你還不信哩,我就住他們斜對門,自然什么都瞞不過我。”圓規仰起臉,仿佛是要用鼻孔看人般地回到。

“爹,爹……”閏土正要說什么,水生拉了拉他的衣襟,從背后探出頭來。那圓規突然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剛探出頭來的孩子。

“散了吧散了吧!”圓規突然叫起來,“我要干活兒了!”

閏土正要走,圓規突然叫住他“慢走慢走,來來來,我看這孩子面善的很,定是跟我有緣;我這兒有樣東西干放著沒用,恰是你合用的”圓規邊說著,邊過來拉了水生的手往身后的鋪子里走,仿佛閏土不存在一般。

閏土自是不依,快步跟了進去,可剛進了鋪子,就覺眼前一片漆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九)

“出來吧!”圓規突然放開了水生的手,沖他喊道。

水生臉上瞬間掠過一絲笑意,沒有動。“出來?大娘您在說什么?”

“呵呵”圓規轉過身去,又扭頭回來——還是那樣的高顴骨、薄嘴唇,寬大的身材沒有一絲媚態,卻不知為何叫人看了頭暈目眩。

“我楊二嫂可不是好糊弄的。”

楊二嫂是這位圓規的名號,從沒人知道她原本的姓名,只知她嫁了楊家的二老爺,開了家豆腐店。因著“美貌”,鄉鄰們都喚她豆腐西施。

“你我也該算是道友”楊二嫂語氣忽然溫和起來,“我也算比你早入門,按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師姐?!?/p>

“大娘玩笑了,你我從未見面,我是個窮人家的孩子,自然沒有上私塾,既沒有師父,又怎能有師姐呢?爹爹還在門口等我,大娘還是放我出去吧?!彼袷峭蝗涣胬似饋?,不怕生也變得邏輯清晰了。

“猹,你還看不出來我是誰嗎?”楊二嫂又轉過身來,只見她原本不美的臉上竟多出許多黑白的毛發,口鼻漸漸連在一起,向外凸了出來——是獾豬。

“表哥?”

“我是你表嫂?!?/p>

“五百年了,我也是老了,記不清面容。如有冒犯還請表嫂見諒”

“不礙的,猹,我本與你表哥是一母同胞,模樣生的別無二致,你認錯也是應該的?!?/p>

“我還以為你們都已經……是月食?”

“是月食。”獾豬和猹異口同聲。

“月食那天恰好在覓食,便得了長生的法門。你表哥并無此緣分,不久便去了”獾豬說?!扳慵纫训玫溃慰喔皆谶@孩子身上,況且這孩子……”

“我知道,我這是報恩。”猹與獾豬講了他與閏土前世的兩次救命之恩,獾豬聽罷只感無奈。

攀談了許久,獾豬拿出了一包豆子。

“這是我用仙草炮制過的,我們吃了可以增進功力,凡人用了可以續命;雖有數百年不見,但畢竟親戚一場,也算有緣,你拿著吧?!扁地i邊把豆子遞過來,邊恢復了人形?!叭饲拔叶鄷δ憧瘫⌒?,也是不得已;畢竟楊二嫂這身份已用了五十幾年,從來都是刻薄的?!?/p>

“表嫂,謝謝!”猹作了揖,走出了房間;看見門口中了咒法的閏土,拉了拉衣擺——“爹!”

閏土回過神來,仿佛記不得楊二嫂,也記不得剛剛的事情,牽著水生往周家的方向走去。

(十)

閏土見到了婚后的迅哥兒,心中總也不是滋味兒,只愿喚他老爺。魯迅也覺得與閏土間有了隔閡,并未聊起當年的舊事。

在迅哥兒家收拾家具的幾天并不好過,豆腐店的楊二嫂幾乎天天來找茬兒,不是嫌閏土這個拿的多了,就是那個占了便宜了。最后,竟然把碗碟藏在草灰里故意誣陷是閏土要偷。

閏土心里煩悶,所以到最后也沒有說什么,只是挑了約定的東西走了。

水生這幾日倒是玩兒得開心,跟宏兒打成一片,竟約他來自己家玩兒。這讓閏土回憶起年輕的自己和魯迅,心里更不是滋味兒了。

“這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p>

多年之后,閏土在病榻上想起魯迅的話,心里一陣酸楚。

是啊,若不是自己非要被動地等迅哥兒來,不是自己非要叫他老爺,也不至于疏遠至此。這路是閏土自己沒走,又怨得誰?

(十一)

“迅哥兒走了。”

十月的一天,氣氛微涼,閏土聽到猹的聲音,閉上了眼睛?!拔乙搽S他去吧”

“閏土……”猹抓住了閏土垂落床邊的手“你還不肯原諒我嗎?”

“早就原諒你了”閏土閉著眼“我知道孩子們有他們的命,是你這么多年一直扮做水生照顧我,你說的救命之恩,這些年也該算是還清了?!?/p>

“是我沒有保護好孩子們,也沒能保護你……”猹的眼睛紅腫,卻哭不出淚水?!拔铱偸翘^顧忌道家的禁忌,我若能哪怕用一點法術,也不至于讓你全家病餓而死,也不至于只能保住你這三年的壽命……”

“我應該感謝你,讓我知道了還能轉世,下一世,我一定會……”話沒說完,閏土便咽了氣。

“猹,該走了”前幾日還在地頭罵街的女高音突然出現在門口?!澳阄业男逓?,已不必再留在凡間了,跟我去吧”

“表嫂……”猹起身,化作一團煙霧,和豬獾一并消失了。

(十二)

“猹啊猹,你何時能明白……”獾豬一邊想著,一邊往井水里扔了一顆丹藥?!澳情c土一家活著一日,你就不肯放棄凡塵一日。讓我了結了他們,還你自由吧!”

獾豬從老周家遇見猹的那天起,便一直想辦法接近他。幾日后終于借著傷寒的疫情擺脫了楊二嫂的身份,化身成一位肥胖的地主婆住到了閏土家的鎮子上。她先是策劃了瘟疫,而后是麻風,先后幾乎殺光了鎮上所有的人,唯獨缺了閏土和猹幻化的水生。

獾豬掐指一算,果然是猹在用藥豆為閏土續命。觀察了閏土幾日,發現他最掛念迅哥兒,便去魯迅家下了蠱蟲,讓迅哥兒害上了胃病,并且奄奄一息。

閏土聽聞迅哥兒的病,急催著猹將藥豆送去,為迅哥兒續命。

“我若死了,不過是少了個山野村夫;迅哥兒若是死了,誰來醫治國人的心靈呢?!遍c土說服了猹,可五個月后,藥豆用盡,迅哥兒還是走了。

閏土傷心過度,也就跟著去了。留下了猹自己。

獾豬終于清除了猹身邊的障礙,從此,以為可以和猹一道靜心修煉,卻終于在10年后被猹得知了真相,除掉了。

(十三)

又是十五月圓夜,猹現了原形來到海邊熟悉的瓜田。

一樣的金黃的圓月,一樣碧綠的瓜田,卻不再有手捏鋼叉的紫色圓臉。

猹的眼睛干澀難受,犯了殺戒,他修為盡失。

“后悔嗎?”不知從哪兒飄來一個空靈的聲音?!拔覠o怨無悔”猹仰頭往這月亮,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

“嗖”一柄鋼叉從不遠處飛來,正戳中猹的后頸。

“我抓到了!抓到了!”身后傳來一個興奮的少年聲音“迅哥兒你快看!這就是猹!”

碧綠的瓜田里,一個紫色圓臉的少年朝他身后的男孩兒喊著,男孩穿著長衫,激動地跑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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