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啊,發(fā)什么神經,要死啊,趕緊給我回來!”
劉敏把手機停在離耳朵兩尺的地方靜靜的聆聽許晴晴的怒吼。自己這么一走許晴晴在北京就再也沒有能推心置腹的朋友了,一想到她還得孤零零的去收拾自己的小店劉敏便忍不住一下車就買了張卡打了電話過去。然后,果不其然,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抱歉。”
“抱什么歉,趕緊給我死回來。”
“真的…很抱歉。”
她突然發(fā)現自己此時也是除了道歉什么話都講不出來。那些描述自己多么痛苦,多么失望,多么心灰意冷的句子都卡在喉嚨里,一句都出不來。
“你現在在哪?”
“葫蘆島。”
“你真不打算回來了?”
“嗯。”
電話那頭的喘息開始變得急促。
“是他外面有人了?”
“嗯。”
劉敏在回答時沒有遲疑,她怕一多想又會管不住自己的眼淚。她拖著旅行箱不斷在出站口徘徊,想象過往的旅客正注視著自己。這個方法她試過很多次,只要把注意力分散出去,再想像這么多人看著一哭就會很丟人,就能忍住不哭出來。
“要是不想回家,你也可以先住我那里啊。”
“我真的不想再呆在北京了。”
“你走了我怎么辦啊。”
“你不是都要結婚了嗎。”
她盡力壓住聲音里的嗚咽,讓語氣聽起來像是開玩笑笑。
“你不回來我就不結。”
“說什么傻話。”她忽然笑了出來,這一笑也笑落了眼淚。“不結就不結,結了也不見得有多好。”
“都是勸和不勸離,哪有你這么說的。”
“明明是你自己說不結了。”
“我說不結就不結了?”
“那還能我說啊?”
電話那頭混雜著惱怒和無奈的聲音讓劉敏舒服了不少,以前斗嘴她從來都沒贏過,今天贏的雖然有些不夠光彩,但至少也算是贏了一次。
“那你不回來的話,你這俗不可耐的花店怎么辦?”
“隨便處理一下,關門就好。”
“我可沒那時間,還要上班呢,請人來弄好了。”
劉敏心想還能請誰呢?總不至于是未來的老公吧。許晴晴的新男友是她的上司,整天忙的要死,幾乎每個周末都加班,會來才有鬼。其實她一直覺得那個前男友不錯,雖說人沒什么商業(yè)頭腦,但懂浪漫,每天一枝玫瑰,沒事就一起看個電影逛個游樂園,還做的一手好菜。沒上進心又怎么樣,老老實實回老家結婚生孩子有什么不好。不過事分兩面,那男人也是個花心的主,如果當年他們回家結婚了,現在可能也會有跟她一樣的問題。胡思亂想了一通,電話里講了什么她一句都沒聽進去。
“喂,喂,你干嘛呢?”
“嗯?沒干嘛,有點走神。”她捏捏額頭,看著腳下那雙老舊的運動鞋,已經有點破了。
“之后打算怎么辦?”
“不知道,先靜一靜。”
“你…..不會想不開吧?”
“你覺得呢?”
“你還沒去日本吃生魚片呢,你舍不得。”
“就一個生魚片啊?”
“你就那點出息。”
結果曾在花店里聊過那么多去巴黎,去冰島,去挪威,去阿爾卑斯山的夢想,到現在就惦記著一個生魚片。劉敏覺得要是此時自己正坐在店里肯定忍不住上去擰許晴晴的臉。
右手舉了快十分鐘有些酸,她把手機換到了左手上,繼續(xù)東拉西扯了一陣她發(fā)現電話那頭的聲音里始終帶著一絲哭腔。
“好啦,什么時候結婚記得告訴我,我會去的。”
“早著呢,在哪買房還沒定。我下午還上班,你先靜靜吧。”
換做以前,劉敏肯定會勸趕緊結,不管是買房還是買車都跟結婚沒半毛錢關系。可是現在說不出口,結婚在她心里已經不再是一件美好的事。她開始接受自己以前不屑一顧的一個觀點,婚姻就是愛情的墳墓。
掛掉電話,劉敏開始在四年前的記憶中尋找海濱公園該怎么走。那些結婚照有一半都是在那個沙灘上拍的,她想去看看那里變樣了沒有。
而在這時,有人從后面輕輕撞了她一下,一個脖子上有條疤的男人一邊快步走一邊把手揣進自己破爛大衣的口袋。劉敏發(fā)現他手上拿著的正是自己的錢包還有剛剛放進挎包的手機。她心里一驚,上前一把拽住男人的袖子。正要大喊抓小偷,男人回頭瞪了過來,那雙渾濁的眼睛射出了冰涼目光,在這股目光下她感覺喉嚨被死死的卡住,一點聲音也出不來。見她被震住,男人甩開她的手快步走出了車站。等到劉敏從恐懼中恢復過來時,男人已經在人群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捂著臉蹲下身子,委屈像是潮水一般奔涌而來將她淹沒。在北京的安穩(wěn)日子讓她忘了人心險惡這個道理,然而她終究還是沒哭。她開始后悔,后悔為什么要跑出來,后悔當初為什么要結婚,后悔為什么要去北京。這些后悔要一直排到十幾年前,她接受表白的那個晚上。
她開始想如果能回到過去就好了,如果能帶著這份記憶回到自己懵懂無知的年齡,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這個想法開始不斷的膨脹,直到占滿大腦讓她無法思考。
“你知道宿命論嗎?宿命論就是該發(fā)生的事無論如何都會發(fā)生,就算你帶著現在的記憶回到過去,那些事還是會發(fā)生。”
恍然間她感覺有一個男孩正坐在旁邊講話,而她挪開手掌環(huán)顧四周,周圍只有投來好奇目光的路人。
沒錯,這就是宿命,這就是自己舒舒服服,順順利利過了十幾年所要付出的代價。她定了定神,重新站起來,檢查了下挎包,發(fā)現被偷走的只是手機和裝零錢的小錢包,不禁送了口氣。小錢包里除了一些零錢以外就只有一張做工資卡用的建行卡,那張卡自開花店以后就再也沒用過。
把挎包里所有能拉的拉鏈都拉起來,她轉身走向售票廳買了回老家的車票。她不再想看沙灘有沒有變,因為她根本就不記得沙灘當年是個什么樣子。她知道自己其實是想等,等著有人來找她,她也知道其實自己根本沒有那個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