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不完美的好姑娘

覃雪一直很羨慕蘇陌陌。

也難怪,蘇陌陌家境好,成績也是百里挑一的那種,人又長得漂亮,哪個女孩不羨慕?只是因為蘇陌陌總是一副清冷的樣子吧,所以沒有一個朋友。

覃雪認識蘇陌陌那天,是剛升入初三的那個新學期開始。

那天,覃雪正百無聊賴地趴在窗臺邊的課桌上寫寫畫畫,沒有人注意到她。覃雪就屬于那種扔進人堆就找不到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了。因為正值秋天,窗外射進一束柔和的陽光,照得覃雪渾身暖洋洋的。突然,一道清冷的女聲在覃雪耳邊響起:“我能坐在你旁邊嗎?”覃雪向著聲音的主人望去:一個高挑的女孩,穿著一條鵝黃色的連衣裙,柔順的發絲披在身后,扎著一個可愛的蝴蝶結。而這女孩也太漂亮了吧,說她是上帝的寵兒一點兒也不為過。覃雪的確被驚艷到了,可她還是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

“隨便。”

女孩坐下了,她輕輕地轉過頭,對覃雪說:“我叫蘇陌陌。”

“覃雪,”覃雪想了想,又說,“別誤會,不是‘秦’,是‘覃’哦。你的名字真好聽。”覃雪看了看蘇陌陌。

蘇陌陌并沒有理會覃雪,而是自顧自地理著新發的書本。

覃雪見蘇陌陌沒有說話,吐了吐舌頭,低下頭繼續畫起了畫。

她們就這樣認識了。

覃雪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擺好架勢。

“嗞—啦—”刺耳難聽的聲音再次響起。覃雪懊惱極了,已經是自己從早上十點以來,失敗的第N+1次了!

覃雪看了看手中精致的小提琴,嘆了口氣:“唉!”

自己怎么老是學不會?覃雪剛想放棄,一想到蘇陌陌拉琴時優雅的身姿以及嫻熟的動作,狠狠心,決定堅持下來。

是從什么時候起,覃雪就想學小提琴了呢?還得從幾天前說起。市里舉辦了中學生藝術大賽,蘇陌陌理所當然地參加了。一曲舒緩的小提琴曲過后,評委們露出了笑臉。當然,答案不置可否,蘇陌陌果然獲獎了,并且是全市的一等獎。這一幕看得覃雪心里癢癢的。她是羨慕蘇陌陌的,她也想成為蘇陌陌那樣矚目的人。

于是,覃雪學起了小提琴。

為了學琴,覃雪特意繞了大半個城市來到這個市里專為青少年開設的少年宮。正對得上她的要求,一來覃雪家里并不富裕,二來避免遇上蘇陌陌而尷尬。

“三,二,一。”覃雪在心里默念,“再試一次!”覃雪生硬的動作略顯吃力,整個人的姿勢顯得極不協調。

“嗞—啦—”尖銳難聽的聲音簡直像在鋸床腿。覃雪沮喪地將琴放回原處,不舍地看了一眼。

就在覃雪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陣絲毫不掩其嘲諷意味的笑聲從身后傳來。覃雪停下了腳步,以極快的速度轉過身,一抬頭,卻見一個陽光帥氣的少年。

咦?那不是和蘇陌陌并列一等獎的那個男孩嗎,他怎么會在這里?

“嘿!琴拉得這樣‘好’,真是很特別啊!”少年笑了笑,“聽一聽我的吧。”說罷,少年拿起覃雪放回原處的小提琴,優雅地搭在肩上,輕輕地拉響了琴弦。

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照在少年身上,鍍上了一層金邊,就像童話一樣美好。

優美的小提琴曲從琴弦間緩緩流淌出來,一點也不亞于蘇陌陌。

覃雪癡癡地聽著,直到琴聲戛然而止。

少年挑了挑眉,將琴放回原處,看了看覃雪,嘲笑道:“就你那樣還拉琴,連拿琴的動作都不到位。”

覃雪怔怔地看著他,眼眶有些微微的泛紅。

不過是不會拉小提琴而已,不過是想成為蘇陌陌那樣矚目的人而已,不過是不想自己這么普平凡而已,這有錯嗎?

委屈、難過,交織著憤怒,覃雪不爭氣地哭了起來。少年看見覃雪哭了,明顯愣了愣,接著開始拼命地在包里找紙巾,邊對覃雪說:“你怎么哭了?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啦,你別哭了。”

覃雪透過眼淚婆娑的世界,看了眼少年遞過來的紙巾,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接下了。

少年滿臉抱歉地看著覃雪:“對不起。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謝沐然。”

覃雪停止了抽泣,抹了抹眼淚,揉揉紅腫的眼睛,說:“覃雪。沒什么好對不起的,因為你不知道我有我的難處。”說罷,覃雪轉身離開了。

謝沐然看著覃雪漸漸離去的背影,聳了聳肩,心想:女孩果然是這世界上恐怖、可怕,又難懂的生物。

一連好幾天,蘇陌陌并沒有找覃雪說過什么。覃雪松了一口氣,看來謝沐然并沒有和蘇陌陌說過這件事。

蘇陌陌的朋友除了覃雪,就是謝沐然了。覃雪知道,自己有多么普通,也許謝沐然早忘了自己了,班上的女生也只有在聊到蘇陌陌的朋友時,才會偶爾提及自己。

老師還沒來,班上略顯吵鬧。覃雪偏過頭,偷偷地打量起蘇陌陌:斜劉海,瓜子臉,大眼睛,長睫毛,微卷的齊腰長發,是一種美麗的栗色。呵呵,自己要是能成為蘇陌陌就好了,哪怕一天也行。是啊,自己長相普通,成績一般,要說特長,也只有速寫本上惟妙惟肖的涂鴉還勉強說得過去。

課間,覃雪剛要去廁所,便被蘇陌陌拉住了衣角。蘇陌陌小聲地說:“覃雪,你認識謝沐然嗎?”

覃雪驚得張大了嘴。完了,蘇陌陌肯定知道了,怎么辦?

“不……不認識。”

“哦。謝沐然就是那天和我并列一等獎的那個。其實我和他早就認識了,下次介紹給你。”

“什么?算……了吧。”覃雪抹抹頭上的冷汗,支吾著說。

原來是這樣,嚇了一跳,她可不希望事情敗露被蘇陌陌看不起。

事情過去了好幾天后覃雪在校門口遇見了謝沐然。不出覃雪所料,既然他倆認識,那謝沐然就是來等蘇陌陌的。

覃雪正和蘇陌陌并肩從學校出來時,眼尖的謝沐然一眼就看見了兩個女孩。

“嘿,蘇陌陌,這里!”謝沐然揮著手。

蘇陌陌拉起覃雪快步走了過去。覃雪的反應老是慢半拍,走到人家面前時才反應過來:哎,他怎么會在這兒?

蘇陌陌扯了扯覃雪的衣角,說:“覃雪,這是謝沐然……”話還未說完,便被謝沐然搶白了一句:“你倆是朋友,對吧?”

對于謝沐然來說,覃雪和蘇陌陌是朋友,他一點兒也不驚訝,倒是蘇陌陌吃了一驚:“你們認識?”

“不認識!”好吧,他倆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嗯?”蘇陌陌更驚訝了,看了看低頭沉著臉的覃雪和笑得腹黑的謝沐然。

或許是因為上次的事而不好意思,覃雪尷尬地說了句“再見”就迅速離開了。倒是蘇陌陌糊涂了:“誒,這是怎么了?”

“走吧,沒什么,練琴去吧!”謝沐然將蘇陌陌從校門口拉走了。

因為今天是星期五的緣故,忙碌的父母都不在家。回到家,覃雪從冰箱里拿出個面包,一邊吃,一邊畫畫。

速寫本上的少女,被困在黑暗里,外面美麗的一切,少女滿懷憧憬,期待能屬于自己,像極了覃雪。

正專心致志地上著色,卻被“叮咚—”一聲的手機提示音嚇了一大跳。打開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

明天有空嗎?街心公園見。

謝沐然

又是他!

雖說覃雪抱有疑惑,但終究抵不住強烈的好奇心,第二天還是去了。

覃雪站在街心公園門口,仍是一如既往的齊劉海和牛仔褲。

陽光似乎有些強烈,覃雪用手遮在眼前,四處張望。

“嘿!”

覃雪被嚇了一跳,回過頭一看,是謝沐然,黑色的碎發在陽光下泛著點點光輝。謝沐然沒等覃雪開口,先說了起來:

“那個,對不起啊,那天我真不是故意的。”

覃雪一愣,隨即爽朗地笑了起來:“沒事,我早忘記了。哎,對了,今天你找我來干什么啊?”

謝沐然笑了笑:“里面去說吧。”然后拉著覃雪走進了公園里的一家奶茶店里。

奶茶店里,覃雪漫不經心地用吸管攪著奶茶杯里的珍珠,看著對面一臉嚴肅的謝沐然,“撲哧”一聲笑了:“你找我出來到底是干什么啊?”

“雖說我們認識沒多久,但你這樣極力模仿蘇陌陌究竟是為什么?”謝沐然一臉嚴肅。

“有……有嗎?”一番話將覃雪說得滿臉通紅,隨即眉頭一皺,不耐煩地說:“我的事不用你管!”

謝沐然顯然一愣,根本沒料到她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不打不相識嘛,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么?

覃雪抬眼看了看眼前這個尷尬的男孩,心一軟,便將心里話全部吐露出來了。

聽完覃雪的話,謝沐然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低頭咬著杯中彩色的吸管。

覃雪見此,心里有些失落:“我就知道你不理解。”

她嘆了口氣,準備轉身離開。

“等一下!”謝沐然總算是說話了,“你為什么要成為別人,怎么不做你自己?”

自己?

呵,多么可笑,自己自己長相平凡,成績普通,家境一般,有什么好呢?

“我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謝沐然聽了這話之后,笑了:“你怎么就這么肯定呢?”謝沐然并沒有理會覃雪有些詫異的表情,繼續說道:“據我所知,你善良,人緣好,而且畫畫得很棒!你不一定要去學小提琴,將來不止一條出路,不一定只有學習,考上大學。去學習畫畫吧,這是我給你的建議。”

“真的嗎?”覃雪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相信我。”

覃雪覺得,信他一次應該沒事,于是讓媽媽在市里一所比較好的美術培訓學校報了名,打算期末去考美術學院,反正自己成績也不怎么樣,父母也沒說什么。

從前只知道女兒要學習好,便拼命強制她努力學習。而現在的媽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張口閉口就向別人夸自己的女兒畫畫得好看。也許這是天賦吧?覃雪沒上幾次課便被老師單獨授課,并且教她的美術老師篤定她一定會有一番作為的。這讓覃雪的媽媽高興了好久。

謝沐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和力,也難怪,覃雪和謝沐然越走越近,最后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怎么樣,我說得沒錯吧?”謝沐然對覃雪說。

覃雪坐在公園的藤椅上,手輕輕地拂了拂額前的劉海,含糊地點了點頭。

謝沐然不滿地看了看覃雪,從書包里掏出了一個淡紫色的精致的小盒子:“喏,送你的,不用謝我,做你自己。”

覃雪愣愣地接過盒子,打開一看,是一枚淡紫色的蝴蝶形的水晶發卡。謝沐然的關心讓覃雪心頭一暖,原來自己并不是那么的普通。

覃雪和謝沐然沒有注意到的是,不遠處的樹下,一個少女握緊了拳頭。

第二天,覃雪真的戴上了那枚發卡,露出了好看的額頭,整個人看上去晴朗了不少。

“覃雪!我們都沒注意到你原來這么可愛!”

“你的發卡真好看啊。”

……

覃雪以前的加起來也沒有今天受到的關注多,有點受寵若驚,連說:“沒有啦。”

倒是蘇陌陌緊咬下唇,直至泛白才輕輕放開。

蘇陌陌猶豫許久,終于開了口:“發卡是哪兒來的?”

“買的呀。”覃雪覺得今天的蘇陌陌有些反常,但又說不上到底是哪兒不對勁,“怎么了?”

“是嗎?”蘇陌陌的眼中多了幾分敵意,令覃雪不寒而栗。

“是……是我的一個……朋友送的。”覃雪支吾著回答,“到底怎么了嘛?”

一瞬間,蘇陌陌恢復如常,仍是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沒什么。”

蘇陌陌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多久。

時間很快就過去,一轉眼就到期末了,覃雪確實考得不好,純屬意料之中,轉而去參加美術考試了。

待覃雪從彌漫著藝術氣息的考場里走出來,發現了在一旁等候的謝沐然。

“怎樣?”

覃雪信心滿滿地點了點頭,謝沐然說:“我沒說錯吧,做你自己。”

覃雪會心地笑了,她準備將這個喜訊告訴蘇陌陌。她對謝沐然說:“你知道蘇陌陌在哪兒嗎?”

謝沐然低頭沉思片刻,說:“也許這會兒在學校吧。她說畢業了要出國,所以要好好記住學校。”

“什么?”覃雪居然現在才知道。

“她沒和你說嗎?”

“沒有。”

覃雪馬上飛奔起來,生怕下一秒蘇陌陌就走了。

“喂,跑那么快干嘛?”謝沐然無奈,只好跟了上去。

覃雪一邊跑,一邊想,她總覺得蘇陌陌有話要對她說。

他倆跑得快,學校也不是太遠,很快就到了。

教室,操場,花園,天臺……許多地方都找遍了,卻依然沒有找到蘇陌陌。

正當覃雪灰心喪氣時,謝沐然指了指不遠處的藤椅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蘇陌陌!”覃雪快步走上前,“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覃雪話還未說完,看見了此時的蘇陌陌,蜷縮在一起,多么孤獨與無助,雙眼空洞無神地望著前方,像極了一個被人遺棄的布娃娃,毫無生氣。

“怎么了?”謝沐然關切地問了問蘇陌陌。

可是蘇陌陌沒說一句話。

覃雪向謝沐然打手勢,示意他先回家,剩下的一切由她來處理。

謝沐然表示不信,但他還是離開了。女孩之間的事,他不明白。

“他走了,你可以說了嗎?”覃雪輕輕地坐在蘇陌陌身邊。

“覃雪,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羨慕你。羨慕你不用整天地帶著虛偽的面具,羨慕你不用為了保持好成績而活得那么累,羨慕你沒有人在背后惡意中傷你,羨慕你可以為了自己的夢想去努力奮斗,而我卻是那么的可憐。”蘇陌陌不顧覃雪驚訝的神情,繼續說道,“甚至羨慕你那么輕易地就和他成了朋友。我以為只要和他站在同一高度上,才有資格做他的朋友。我錯了,很徹底。”

覃雪沒有說話了,她沒有想到的是,美麗耀眼的她竟會羨慕普通平凡的自己。

“其實我更羨慕你,羨慕你的一切,你知道嗎?”覃雪眨了下眼睛,“不過我早已釋然了,何必羨慕別人,做自己就好了。”

“可是你不了解,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的痛苦……”蘇陌陌說著,微微地垂下了頭,濃密的睫毛映出一片好看的陰影,如同蝴蝶半透明的翼,“我真的很想成為你那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活潑開朗的人,可是我做不到,來自父母老師的壓力迫使我不得不這樣。就是為了成為一個令大家都滿意的人,我失去了朋友,他們都說,自己不配和我這樣的人做朋友。就這樣,我丟失了最寶貴的東西……”

“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無瑕的人,你不需要為了維持那所謂的完美形象而丟失了那原本的自己。現在你要出國了,那邊的人沒有一個認識你,重新開始,只要你愿意,沒有人可以攔得住你,不是嗎?”覃雪笑了笑。

蘇陌陌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看著眼前變化極大的覃雪:“也許你說得對吧。現在正式向你告別,覃雪,我的朋友,你讓我明白了許多。”

覃雪注意到蘇陌陌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嘆了口氣,說:“真的要走了么?”她有些不舍。

“發卡很配你。”蘇陌陌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這樣的話。

覃雪覺得不可思議:“你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

可那又怎樣?

她們笑了,在這夏日聲聲的蟬鳴中。

【機場】

“再見!”覃雪擁住了蘇陌陌,“記得回來看我,別把我忘了。”

蘇陌陌回抱住覃雪:“嗯,我一定不會忘記的。”

一旁的謝沐然丟了個白眼給她們:“不就是出個國嘛,有必要這么煽情?”

兩個女孩都笑了。

覃雪目送著蘇陌陌登上飛機,覺得心里的某一處,滿滿的,是那么的溫暖。

——致世界上所有不完美的好姑娘:沒有真正意義上完美的人,你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可以替代你,你只需要記住,做好你自己。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