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有病,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嚇了一跳,就像照鏡子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張不認識的臉。
事情源于我跟好友在郊區等進城的車的時候撿到一百塊錢,我拿起錢就追上去,我認定失主是一個抱著孩子的五十多歲的婦人,那段路偏遠,平時少有人經過。
我拍拍阿姨的肩膀說,阿姨你掉錢了。
阿姨偏過頭用警惕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不說話繼續往前走。
我又一次大聲說道,阿姨你的錢。
阿姨瞬間加快步伐,因為抱著孩子,看起來十分吃力。
我打算繼續追,好友拖住我說,算了,說不定錢不是她掉的呢。我哪里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沖上去。
我終于抓住阿姨的胳膊,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阿姨驚恐萬狀,她一邊死死護住胸前的孩子,一邊大聲呼喊,救命啊,人販子搶人啦。
沒錯,她把我當成了萬惡的人販子。我嚇得趕緊松開手,半天沒回過神來。好友在后面拍手大笑,我眼巴巴看著阿姨拼命往前跑,她懷里的嬰孩因劇烈的顛簸而發出顫抖的哭聲。
事后我問好友,你說我是不是有毛病呀?
好友遲疑了一下說,你確實有病,其實一廂情愿對人好也是一種病。
我被這個觀點震撼到,你好好說說。
好友說,就像你硬是要扶一個不需要到對面去的老奶奶過馬路,當你并不知道人家的真實需要的時候,卻堅持以自己的方式對他好,從某種角度來說就是一種病。打個比方,我本來一點都不喜歡吃肉,我喜歡吃青菜,我一吃肉就想吐,可是你一個勁往我碗里夾肉,還不停勸我吃吃吃,我不吃的話你還要生氣,心想我對你這么好,我把自己喜歡吃的肉全讓你給你吃,你居然不領情。你說這是病嗎?
我細思恐極,因為很多時候我真的就是這樣的人。
小時候我養了幾條金魚,送我金魚的姐姐說你千萬不要一次喂太多食物給它們,因為它們沒法判斷自己是不是吃飽了,會一直不停地吃,直到撐死。我不聽,看它們吃得開心,很享受把食物撒下去之后被它們哄搶的快樂,結果可想而知。
上小學的時候我看到同桌好友的鋼筆總是漏水,我偷偷把她的筆扔掉,換了一支新的在她的文具盒里。從她走進教室的那一刻起我就盼著她快點打開玩具盒,想象著她看到新鋼筆之后的欣喜。可當她翻遍整個抽屜也沒有找到原來那支鋼筆的時候,她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原來那支在我眼里并不值錢的舊鋼筆是她已經過世的爺爺留給她的唯一紀念。
長大之后我多了些自知,有所克制,但也許是我實在享受那種把自己當成圣誕老爺爺給大家分發驚喜的成就感。
我給喜歡低調的媽媽買了一條華麗而繁復的裙子,說服她穿上參加表哥的婚禮,結果一向自信的她當天去了無數次洗手間整理衣服,回到酒店脫下裙子的那一刻瞬間輕松。
我給男友煲了一鍋號稱及其營養的湯,以愛的名義看著他全部喝下,從那以后他看到湯就反胃,我每次進廚房他都要如臨大敵。
我看好友跟男友吵架,對方分明是直男癌發作,我忍不住打抱不平,結果他們越吵越厲害,甚至差一點分手。
我幫哥們向喜歡的女孩子告白,結果人家再也不理他,原來他早跟那個女孩表白過,只是人家已經有了男友。
我幫拮據的室友偷偷繳納了聯誼活動的費用,她當著眾人的面把錢還給我,并告訴我不是每個人都愿意接受他人施舍。
我知道同事一個人很難拿完成某個工作任務,向上司主動申請協助她完成,結果人家從頭到尾都排斥我,還到處跟人說我好表現喜搶功。
回過頭去看,我的這些熱心,從某種意義上說完全是為了滿足自己做好事的虛榮心。
如果可以,誰都想做好人,成就他人。誰都知道付出比接受他人恩惠更心安理得。你愿意付出并不代表你不自私,相反你才是最自私的那個,你一廂情愿要人家接受你的好,卻忽略了人家內心真正的感受,并把人推入騎虎難下的境地,如果拒絕你的好意難免背上不識好歹的罪名,如果接受你的好意只得勉強自己。
這是一個自食其力、各顯神通的社會,除非迫不得已,否則并不需要你施援。如果你能為他人做的事情都是他們憑自己的力量也可以完成的,你做了他們也許并不會領情,因為人家被迫欠你一個人情。在現代社會最難還的就是人情,你請人家吃了一個饅頭,人家不得不回請你一頓豐盛的大餐,方能安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安全空間,如果沒有火眼金睛,就不要瞎攪亂人家的生活。一切都是“你以為”,不管人家是否需要,也不管人家是否愿意接受,憑著自己的臆想和泛著蠢氣的熱心撲上去,這就是低情商的表現,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病。
如果你覺得自己病得開心自在,那就不要玻璃心,不要怕被人打臉,誰讓你有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