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今年89歲，耄耋之年。

五個孩子，我老幺，所以，在母親眼里，我永遠長不大。

最明顯的特征，就是我不知道肚子飽餓，不曉得何時吃飯。

所以，她得時常喊我吃飯。

我從城里回鄉下，個把小時的車程。一踏進家門，母親就會急急地問，你肚子餓不餓，我弄飯（或餅）給你吃？

我十六歲去縣城讀高中，十九歲去省城讀大專，離家百里到幾百里，我回家，她這么問。

從我在城里安家，三十年過去，她還一直這么問。

早上，中午，下午，晚上，什么時間段回家，她都這么問，沒有忘記一次，遺漏一回。

吃飯時，她會盯著，我吃多吃少都在她眼里。

我吃少了，她會用商量的口氣：再吃半碗飯好不好？那再喝半碗湯？不能減肥，那會傷身體的。

我吃得太多，她還是用商量的語氣：不吃了好不好？那會漲壞肚子的。給你留著下頓，明天還燒給你吃，保證讓你吃夠。

我出去找發小或玩伴，到了吃飯點，她就出來挨家挨戶尋找，一聲聲喊我回家吃飯。

這幾年，她老得不能多走路，她就讓哥哥打電話催我，然后站在門口望，望我回家吃飯。

有時我在發小或玩伴家里吃完飯，回到家，她立馬仰頭問：在人家吃得飽嗎？好不好吃？

前幾天，黃昏時分，我去昔日的村巷陌上走一走。

天色黯淡，二哥騎著電動車一路找過來，說我手機落家里，母親不停催他來帶我回家吃飯。

母親住在二哥家，距離大哥家不過三四里。大哥來這，母親找不到更多的話，只會摸些點心水果出來。

小時候，家里窮，我們兄弟姐妹周年饑腸轆轆，所以常常伸手跟父母要吃的。

整日在河間摸打在泥里滾爬的父母，縱然拼盡全力，也無法給我們衣食飽暖的生活。

所以，在母親眼里，破衣爛裳裹身不打緊，睡蒲席躺草垛沒關系，吃飽肚皮才大過天。

從把我生下，到我今日兩鬢飛霜，她只關心我吃飽穿暖，她只要我全須全尾完好無損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