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薔薇下的陽光
今生
接龍客棧507號房間，薔薇手里攥著一朵薔薇花，就這么靜靜地坐在窗前，來到接龍客棧已經有三日了，她三天沒有吃過一點東西，只是靜靜的，仿佛世間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來這里，她來這里的第一天，渾身是血，她只記得自己在奈何橋畔，等著那個人，她記得千百年前，他說：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可是……她不知道為何她會來這個客棧，而這個客棧里，除了神出鬼沒的老板一鳴外，還有兩位當家，大當家是一只貓，白天的時候幻化成人形，夜晚的時候化成一只黃白條條的貓，二當家是菩提子無戒，平日里誦經念佛，他們說，接龍客棧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住客棧需要用一個故事來交換，許是當時他們看到薔薇的時候被嚇到了吧，滿身是血的出現在客棧的面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了，她為什么會渾身是血地出現在那？
所以，沒有人敢來敲她的門，故事，故事，她能用什么故事來交換呢？她只能用她前世的記憶來交換吧！
她起身，終于不再攥那朵薔薇花，梳洗著自己喜歡的發型，穿著那件曾經最愛的青紗裙，只為等那個已經等了千年的他……
她慢慢走下了樓，一鳴出去了，只有老貓蹲在門口，曬著太陽，無戒盤坐在那，似乎在念誦著詩經……
“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老貓喵的一聲化為人形，她還是喜歡變成貓咪蹲在門口曬著太陽，修行已有半載，她還是喜歡貓生的日子。
“你好些了么？”無戒睜開眼睛，問道，她是個極好看的女子，看著她的眼神，仿佛一切都空洞似的，腦海中沒有任何雜念。
“嗯。”
“你三天沒有吃東西了，不如我去做些吃的給你？”
“不了，我可以不吃東西，我是來講故事的……”
“嗯，請坐吧。”
“不了，我喜歡站著，望著遠方……”
“你是在等人嗎？”老貓走過去，遞了一杯茶水。
“謝謝……”
薔薇端著水杯，望向遠方，眼淚這么滴落了下來……
前世
我是一朵有著千年修行的薔薇花，我可以幻化成人形，我叫離月，凡塵俗世中，我的同胞們不過只是不起眼的野薔薇花，任人踐踏，而我，就是那萬千野薔薇中唯一一朵有思想，有靈性的花，當我看著同胞們被踐踏死去，我恨透了人類，我要為死去的同胞們報仇！要向人類報仇！
于是我耗費了百年的修為，將我的同胞們幻化成婀娜女子，我在茯嶺鎮開了一家青樓，名為薇薇一笑，我從不接客，我只是冷漠地看著這個人類世界，肆意妄為地笑著。
姐妹們日日接客，戲耍人間，玩過一個又一個世間男子，于她們，沒有任何思想，報復則是唯一活在這個世界的理由，世間之人，男人好色，常顧薇薇一笑，他們留戀紅塵，她們盡情吸吮他們的精華，以保容貌，而男人們家中妻兒日日守候丈夫歸來，那些個男子沒了三魂六魄，歸了家猶如行尸走肉般，沒了念想，日日癡癡呆呆。
我望著世間男子的下場，笑了，笑得沒心沒肺，這便是我的報復嗎？
聽到這里，老貓的眼角有些許淚水，她沒有讓淚水滴下來，無戒則握著佛珠，淡淡的，仿佛一切她眼里都是淡淡的，殊不知，一鳴也在門外，他就坐在門外的角落里聽著這個故事……
忽然有一天，薇薇一笑來了一個頭戴斗笠的男子，他進門，端坐在哪，不語。
姐妹們紛紛上前去籠絡他，他無動于衷，半晌，他才開口，“既是妖，又為何要禍害人間？”
我知道，他是在問我，姐妹們退了下去。
我青紗衣裙，從樓上下來，“公子，此話何意？”
“何意？你們縱然擾亂了人世間的秩序，必會遭到天譴，我，就是來替天行道的！”男子話一出，便拿出腰間的收妖袋。
“天譴？哼，好一個捉妖師，何為天譴？當人類踐踏在我們身上的時候何曾想過我們的感受？我們是路邊的野薔薇花，難道我們就該受此踐踏么？”
“但是，你也不能因此而禍害人間……世間的一切輪回百轉，都是注定的……”
“住口，你走吧，你收服不了我的！”我轉身離開。
“但是我能收服她們！”男子嘴里念著什么，然后姐妹們一個一個被吸了進去，我伸手，努力去搶回那個袋子，卻被他攬住了腰，那是我第一次遇見了一個我喜歡的男子，但是我不能愛，他是人，我是妖，我們注定是敵人，我一把推開他，他受了我一掌，他沒有還手！
他拿起袋子，“我給你七日期限，七日內，讓人類世界恢復平靜，如果七日后依舊如此，那么，我同樣會以這樣的方式來收服你，到時候你想投胎都沒有機會了！”
我就站在那里，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我蹲了下來，我不能產生感情，可是我這樣一只驕傲的花妖，居然會在那一瞬間愛上！
薔薇說到這里，蹲了下來，哭了出來，老貓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后來呢？”
而客棧外，一鳴的旁邊，有個男子，不，他只是個魂魄而已，一鳴找到了他，帶了他來這里……他們就這樣靜靜地在外面聽著……
薔薇喝了一口水，繼續。
那七日，我過得無比煎熬，姐妹們被收了，可我報復的心理沒有減少，我不知道那著要是姓甚名誰，一夜之間，我殺光了茯嶺鎮上所有的男子，只為引他出來！
他在第三日的時候出現了，他身上全是血，我錯愕地望著他，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朝我笑了笑，“離月。”
他居然叫了我的名字，然后這樣在面前倒了下來，他，原來知道我的名字。
我將他放在床上，撩開他的衣服，他的背上血肉模糊，背上的肉去了哪里？
下一秒，我意識到，他，用他的肉與自己修為救了整個茯嶺鎮的男子，我殺的人，他全部救了，而他身旁的捉妖袋，也空了，他，放了我的姐妹了嗎？
迷糊中，他一直喊著我的名字，“離月，離月……”
我竟落下了淚，那一刻，我明白，我就算是殺光了所有男人，他也會不惜耗光自己的修為去救他們，我，這是在作踐自己，他是個好人，我知道，姐妹們定被他放生了，可是他這么做，也是有違天譴的，他不可以死，我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知道我名字，但是，我知道，他個好人，因為他，我決定不再殺人，我決定把自己的千年修為都給他，算是報答吧！
沒有任何理由，那一夜，我就這么躺在他的旁邊，閉上眼睛，慢慢地將所有的精氣傳送給她，我，耗光了畢生的修為，留了一封信給他，以及，那朵野薔薇花。
之后，他醒了，茯嶺鎮上依舊如故，世代平安，只是他不再捉妖，他日日將我攜帶在身邊，日日與說話，我是聽見的，他帶著我來到一片美麗的薔薇花海，聽他說，“離月，你知道嗎？我和你，三生三世情緣不斷，這一世，是第二世，雖然我們依舊不能終成眷屬，但是我很知足。
第一世，你是薔薇花，我是你身邊那棵高大的樹，后來，你被挖走，便與你失去了聯系，我向孟婆索要了三世，我選擇跳入忘川河等你千年，然而，這一世，你是妖，我是人，我們依舊不能在一起，而你，也不再記得我，但是我還愛你，我愿意為你守候三世……離月，我知道，你聽的見，一個很老很老的約定：我們相約定百年吧，誰若九十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我知道，你是聽見的，我也知道，我會先你而去，無論我何時死，我都會等你……離月，我是上弦，離月，下一世，我們能相愛嗎？”
他叫上弦，我終于知道了，他說要在奈何橋上等我，他說我們的愛有三世，可是前兩世都無果……
說到這里，薔薇的淚水就這么滴了下來，無戒淡淡地說道，“三生三世，縱然前世的五百次回眸，也只是換回了今生的一次相遇，只是，我不明白，那日，你來到客棧的時候，為何渾身是血？”
薔薇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后來，上弦依舊每日在花海中與我說話，他將我栽進土里，直到有一天，他沒有再來……”
薔薇頓了頓。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這樣，我任憑風吹雨打，都沒有等到他，知道我慢慢地枯萎死去，我踏上了黃泉路，來到了奈何橋畔，來到望鄉臺，可是卻沒有看到上弦的魂魄，孟婆說，“喝下它，便能忘記前世的一切……”
我搖頭，我說，“我要等他！”
孟婆嘆息，“你若不喝孟婆湯，就過不得奈何橋，過不得奈何橋，你就無法投胎！”
我笑著，“我想等他，僅此而已。”我回頭，看到三生石上，顯現出來那鮮紅的血跡，那上弦留下字，上弦犯下了天規，受到了天譴，永世不得超生，他說，“離月，你若有天看到，定要好好投胎轉世，愿你來世活得自在。”
我埡言，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想都沒想，就跳入了忘川河內，我的身子像是被千萬條蟲子撕咬著，孟婆說，“你又何苦？”
“我不苦，若能等上千年，也許我就可以與他相見。”
我只記得，我在忘川河內忍受千年之痛，只為與他再次相遇，只是，千年之后，我不知道為何我的身上全是血，孟婆說，“血，代表你的千年之痛，你，帶著你的血，去到接龍客棧，你想見的人自會見到！只是，你們的最后一世，已無緣再在一起！”
然后，我便來了這里，這就是我的故事。
“原來你的前世叫離月，那為何今生改了名？”
“我只是感謝上弦給了我生的機會，所以決定叫薔薇。”說到這里，薔薇長吁一口氣。
老貓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可惜，你們的三世，這最后一世，也便是今生，難道就真的無緣了么？”
“非也。”一鳴帶著上弦魂魄來了客棧。
“老板？你不是出去了么？”
“嗯，我去找一個人，薔薇，上弦來了。”
薔薇看到那個若隱若現的魂魄，淚如泉涌，跑過去抱住他，卻沒能抱住，“上弦。”
“離月，今生，雖無緣，但是如果你能在客棧好好修行，也許我們還會有再相見的時候。”
“好，我聽你的，我修行……”
“謝謝一鳴，讓我見到了離月。”
“上弦……”薔薇哭著，眼睜睜地看著上弦的魂魄越來越模糊……
自此，薔薇放下一切，專注修行……只為等這相見那一天。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