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沁蘭
1
天合十年冬? 東周皇城
雪,似乎比往年來的早一些,整個皇城大地,被銀裝素裹,蒼茫一片。街上的人三三兩兩,很多店鋪都已關門,還有一些為了維持生活的人,在寒冬臘月里,穿著單薄的衣衫,守著快被積雪覆蓋的小攤,萎縮在墻角。
皇城內宮,一處偏靜的宮殿,琉璃瓦的重檐,朱紅的大門,兩側雕刻著精美的木藝,威武而莊嚴的石獅,活靈活現般的巧奪天工,無不彰顯著往日的繁華。
許是下雪的緣故,宮墻內外一片寂寥。蕭子墨穿一襲白袍,捧著手爐,披著銀色的斗篷,穿著木屐靴,踏著厚厚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他獨自一人從太子東宮,來到了那處偏靜的宮殿,鳳華宮。
鳳華宮,住著皇后王玉嬌。中宮后位,本應極貴及尊??山陙?,隨著她的身體每況愈下,皇上來的次數越來越少,宮廷本就是攀高踩低,不論身份,只言榮寵的地方。既便是皇后,也無一例外。
如今的鳳華宮,如同一座冷宮沒有區別。
雪還在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像千萬只白蝴蝶漫天飛舞著,又像柳絮,像鵝毛,輕輕柔柔,紛紛揚揚的飄灑著。蕭子墨在飛雪中行走,雪花落在他的頭頂,散在他的肩頭,在白雪的映照下,他與天一體,渾然天成。
他來到鳳華宮的宮門口時,身上沾滿了雪,有的已經融了水,他把手爐塞進了袖口里,輕輕的拍了拍頭上和身上的雪,簡單的收拾一番,就敲了敲門,隨著宮人進去了。
2
鳳華宮的主殿,門半掩著,走廊兩側的宮人,在奮力的清掃著積雪。遠處的幾株臘梅,枝條上掛著蕾,含苞待放。覆著些雪,與花蕾紅白相映。
蕭子墨走在前面,宮人尾隨其后,他推開半掩著門,卻被一陣急促的咳嗽聲,驚慌了手腳,他疾步上前,輕拍著床榻上的人。
“太醫呢?”他憤怒的站起來,朝著宮人吼道,滿宮的宮人紛紛下跪,不敢出聲,不敢抬頭。
“墨兒,母后無礙,都是老毛病了,自便是太醫來了也是無用的”王玉嬌急忙用手帕拭了拭嘴角,拉蕭子墨坐下。
蕭子墨坐在床榻邊,他滿眼心疼的看著王玉嬌,被病魔折磨成蠟黃的臉,沒有了昔日的容光,消瘦的身軀,如同一堆干枯的柴。
隨后,他掩了憐惜的表情,換上輕柔的笑“再過兩日便是母后的生辰,院里的臘梅那日應該會開的極好,母后可有什么愿望?”
“母后想去宮外走走,再去看一眼泉心湖”她說著,眼神與思緒都飄到了窗外,那是他們相遇的地方,她從未想過卑微的她,會成為他的正妃,又立她為后,可如今,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蕭子墨自是不知泉心湖的意義,只知是他母后想去的地方,就滿心歡喜的應了下來“那日我便向父皇討一張圣旨,帶母后出宮去……”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聽見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著嚴厲的怒吼。
“王玉嬌,給朕滾出來”蕭天佑帶著侍衛,宮人,妃子,太醫,從外面怒氣沖沖的大步走進來。
王玉嬌知是那人來,便扯出僵硬的笑,連忙下床,可是還沒等她站穩,迎接她的便是“啪”一記重重的耳光。
“王玉嬌,朕待你不薄,從不嫌棄你的身份,力排眾議立你為正妃,為皇后,可你竟是這般回報朕的,朕一直都為子嗣綿薄而自責,原不知問題卻出在你這妖婦身上,來人,擬旨,朕要廢后”
“皇上,息怒”滿宮的人紛紛下跪,似求情,又似自保。
3
蕭子墨扶起倒在地上的王玉嬌,他甚是不滿,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父皇竟如此對待生病的母后,他急忙上前正要開口詢問,卻聽見站在一旁王玉嬌發出輕靈的笑“皇上,這就要給臣妾定罪,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她的笑,看似從容淡定,卻更顯蒼白無力。
“賤人,今日你我二人再無夫妻情誼,朕到要看看你能狡辯到什么時候,來人,宣李太醫”蕭天佑面目猙獰,用著仇視的眼神看著她。
“皇上,微臣知錯了,謀害皇嗣之事都是皇后授意,她威脅臣,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臣這里有本冊子,請皇上過目,望皇上開恩,饒過臣的吧”李太醫跪在地上,把冊子遞給宮人,之后開始拼命的磕著頭,企圖可以將功抵過。
皇上接過冊子,打開一看。這一看不得了,眼神里怒火重燒,盛怒的火苗, 蔓延至全身,一發而不可收拾。
他握著冊子的手深深用力,咬牙切齒的看著王玉嬌,“哼,朕竟不知你如此心狠,那可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都是朕的孩兒,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說完,啪的一聲狠狠的甩在王玉嬌的身上。
王玉嬌輕蔑的笑了笑,用手輕輕的拍了拍冊子甩過地方,她拖著病弱的殘軀,立了正身,端出了她應有的姿態,高貴典雅,不卑不亢,從容不迫。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信與不信,只在你的一念之間,看與不看,于我又有什么區別,我只問你,今生今世只問你一次,你是否真心愛過我?誠心想娶我?當年我們的女兒是否死在你的手中?他的死是不是與你有關?”王玉嬌沒有自稱臣妾,也沒有尊蕭天佑為皇上,因為她覺得這些已經都不重要了。
蕭天佑聽了王玉嬌說的話,心里咯噔一下,臉色微變,原來她心里什么都清楚,他曾愛過她,那便是真的,可是后來……
4
王玉嬌看著他微變的臉,一切都已明了,心里的某個地方,像被大火狠狠灼傷,留下了深深的痕跡和肆虐的痛,痛的她無法呼吸。突然她仰頭大笑,此刻似乎只有笑,才能掩蓋住她因痛而扭曲的表情。
“呵呵,既已如何,那就請皇上下旨,讓我隨著這座冷宮生死存亡吧”她抬起頭,看向宮殿里金碧輝煌的四周,床榻邊燒著炭火,本應是暖洋洋的,然而在此刻卻異常的寒冷。她的眼里泛著淚光,可她有她的倔強與堅強,生生的把淚水逼了回去。
蕭天佑自知是有愧于王玉嬌,但冷傲的他又容忍不了別人所犯的錯,隨即他怒甩衣袖,起身往殿外走,留下了一段讓王玉嬌傷心欲絕的話“皇后王氏,傷賢失德,朕廢黜之,禁鳳華宮,無令不得出,至薨時”
蕭子墨連忙上前喊了一聲“父皇”,企圖說些什么,可是蕭天佑連個表情都沒給他,他只能看著那個他稱之為父皇的人的背影,漸行漸遠,沒有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
王玉嬌聽完那道口諭,如同萬箭穿心,瞬間,她的眼前一黑,搖搖晃晃的跌落在地。
蕭子墨只聽噗通一聲,他大叫一聲“母后”便抱起倒在地上的人。
漫天的大雪整整下了兩天兩夜,蕭子墨也整整的守了兩天兩夜,王玉嬌沒有蘇醒,太醫束手無策,對于心病,只能用心藥來醫。
蕭子墨立于榻前,看著如熟睡般安穩的王玉嬌,心里不免有些酸痛,是否可以再次醒來,是他不敢想象的問題。
他嘆了口氣,今日是王玉嬌的生辰,他要去見他的父皇,盼能網開一面,他知道母后在意著他的父皇,無論恩怨與否,能喚醒母后的唯有他的父皇。
兩日沒有梳洗的蕭子墨,略顯頹廢,少年的他,身上總有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他安排好宮人,推開了殿門,大雪依然紛飛,遠處的臘梅開的嬌艷似火,鮮紅欲滴。然,他的心卻如同融了雪的水,透徹冰涼。
一元訓練營—142—沁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