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戈爾《飛鳥集》翻譯手記第97首

Stray Birds作者:泰戈爾

《飛鳥集》? ? ? ? 譯者:水石山房主人(仗劍書生)

97

I think of other ages that floated upon the stream of life and love and death and are forgotten, and I feel the freedom of passing away.

我想起那些時代,漂浮在生、死與愛的長河上,

想到這一切終被遺忘,便感到遺世而去的釋然。

這首詩前半句的場景,和中國很多懷古的詩詞相近。或觸景生情,或掩卷沉思,想起那些歷史長河中的時代,發生在那些時代中的故事,充滿著興亡、愛恨、生死,或輝煌一時,或慘烈無比,但這一切,終究煙消云散,湮沒在塵埃里。想到這些,覺得在歷史的長河中,我們是多么渺小,再沒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可以直面死亡了,便有了一種如釋負重之感。

略舉幾例中國古詩:

李白《登金陵鳳凰臺》: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杜甫《登兗州城樓》:孤嶂秦碑在,荒城魯殿馀。從來多古意,臨眺獨躊躇。

辛棄疾《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閑愁最苦。休去倚危樓,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這些詩詞,大多是借歷史的酒杯,澆胸中的塊壘,多郁郁不平之氣,要看透是不容易的。泰戈爾也不是一步就到了這種境界。如何面對死亡,本就是人生的終極命題之一,任何人都繞不過,看得開是明智豁達,看不開是情理之中。《飛鳥集》里有多首詩關于死亡,使用death20次,dead4次,die3次,如第324首:

324

Release me from my unfulfilled past clinging to me from behind making death difficult.

不圓滿的過往,從身后纏住我,使我難以安然赴死,放開我吧。

這首詩跟第97首,有一點矛盾,這個問題,本來就是不是容易的。

freedom沒有譯作自由,而是譯作釋然。主要出于以下考慮,釋然有幾種意思:一是消融瓦解。劉禹錫《何卜賦》:“於是蹈道之心一,而俟時之志堅。內視群疑,猶冰釋然。”二是消除疑慮貌。劉義慶《世說新語·言語》:“由是釋然,復無疑慮。”沈括《夢溪筆談·神奇》:“釋然放懷,無復蔕芥。”三是頓悟之狀。《新唐書·杜正倫傳》:“朕及即位,處置有失,必待諫乃釋然悟。” 金王若虛 《道學發源后序》:“明乎天理人欲之辨,始於至粗,極于至精,皆前人之所未見,然后天下釋然,知所適從。”四是喜悅貌。《莊子·齊物論》:“南面而不釋然,其故何也?” 成玄英疏:“釋然,怡悅貌也。” 宋司馬光《論財利疏》:“一朝京師得雨,遠方未遍,則君臣釋然相慶,不復以民食為念。”譯作釋然,兼有消除疑慮、頓悟、欣喜之感,表現那種大徹大悟之后的輕松狀態。

馮唐的譯文直接將最后半句譯作“我不怕死了”,意思大概如此,但如此譯法,不敢茍同,即便原文有這層意思,但既然作者沒有用直白的表達,就不應該越界,何況這樣翻譯并無美感可言。詩是言有盡而意無窮,如同下圍棋,講究余味,走死了,就索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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