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潔,何曾潔

審訊室沒有窗戶,壓抑的燈光落在麻木空洞的眼眸中,我坐在冷硬的鐵椅上,除了不時會伸手扯扯勉強掛在身上、破亂不堪的衣服,此外,便一動不動。

眼前穿著整齊警服的人,正莊重的審問。我微微張口,卻又緊緊抿住涂著鮮艷口紅的嘴唇。

該和你說些什么呢?我闊別已久的玩伴,干練的小櫻……警官。

為什么會干這行事業?是該說自甘墮落,賣身換錢而已,還是說邪惡用懵懂殺死了天真,把疑惑、抑郁、哭泣強塞給原本滿懷憧憬的蠢笨少年?

不想記得的記憶能消失該有多好,那樣我便不用日日在回想中度日如年,再也不會看到哥哥瘋癡的嘴臉,再也不會記起他在我身上蠕動時的惡心與絕望。

冷漠的空房子里,所有溫度都被拒之門外,被上天遺忘的小孩,在鋪天蓋地的漫延的血色中,在不公與包庇中,成了丟失一切的失心瘋。

倘使我逃離這腌臜的牢籠,又或許,尋找回曾經那個純凈的自己,所有的無助、放任,可能便不會再緊緊糾纏著我了吧。可這個逼仄狹小的空間,卻偏偏成了寒意肆虐的場所,小櫻,我真的,一點都不想蜷縮在陰暗的角落。

可沒人愿意理我,哪怕只是片刻,聽我說一聲不甘與悲痛,又或是勸慰我,哪怕只是一句溫柔的話。

為什么呢?我想說的時候無人應答,我不想說的時候卻處處是咄咄逼問?

小潔?小潔?

迷迷糊糊中,又聽到你喊我舊時的名字,我倒是忘了,這原本是我的名字。無意識地,我又伸手去扯自己的衣服,手銬嘩嘩作響傳入失神的心臟,仿佛如夢初醒般,我才看清周圍的一切事物。

明明就坐在對面,小櫻,我和你卻仿佛有著光年般的距離,所有的親昵與承諾,都交付給了冰冷冰冷記錄的紙筆。

此時的相遇,倒還不如昔日的離別,親手折的星星,又親手摘下,狠狠地摔落在地,滾在泥里的,早就臟了。

何必開口往日如何呢,我又何必,再將自己的不堪扒出來,給你,我曾經最好的朋友看呢?我不過是一個陷入癲狂的食言者,背棄了約定,卻癡心妄想地,計劃著擄走你眼中最后一絲驚詫與心疼,偷偷藏起來,慰藉我失去的星星。

這討厭的時間,總是慢慢悠悠的,時鐘轉啊轉啊,轉了好久,審訊才結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恍如踩在柔軟的棉花糖上,我好像又嗅到了香甜香甜的、有你的年少時光。

大片大片的陽光灑落在鄉間的公路,斑斑點點的樹影在你的睫毛上調皮地跳著舞,我的手里抱著裝滿星星的瓶子。

小潔,你一定要好好復讀,一定要來大學找我。

小櫻?我遲疑的伸手,是你嗎?

為什么不來找我?壞小潔,說好了要一起上大學。

對不起,我……

我也想去找你,我好想你,可這些話,我又該如何對你說呢?小櫻,你有你多彩動人的人生,我這樣,又怎么能去擾亂你的生活呢?

我猶豫著,不知怎么開口之時,耳邊又傳來你的聲音。

又讓我等那么久,小潔,你到底什么時候才會來啊。校園繁盛的柳樹旁,你看著被風吹散的柳條,身影看起來落寞又決絕。

原來你一直都在等我,我下決心開口,你卻轉身離去,眼看著越來越遠,我哭喊著,掙扎著,終于掙脫桎梏,擺脫周圍隱約的嘈雜聲,用盡全力奔向你。

你回過頭,微笑著向我伸出手,我牢牢抓住,悄悄松了一口氣,然后抱怨地,和你分享復讀的辛苦,你柔聲安慰著我。陽光灑落,我又看到樹影跳上你長長的睫毛,我想把它撫開,伸出的手卻遮住了所有陽光。

你說我傻,把我帶到了沒有陰影的地方,我們相視而笑,閉上眼睛,感受著夏日的微風。

小櫻,你以后會成為一個好警察。

是嗎?你驚喜的問我。

是的,我在心里默默回答道,只是以后,不要再把警服給我穿了,我會裝作不認識,狠狠拒絕你的。

傻小櫻啊……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