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里了,北方的秋里該落雪了。
我已經很久沒好好看過一場大雪了。長沙的云里只會下雨,灑不下晶瑩剔透的雪來。寒假回家,下大雪的日子早就悄咪咪溜走,偶爾會有大風吹刮,伴著掉下幾片雪來,算是北方給我的歸來給予問侯了。我很想回去看看北方的十月,看看紛飛在十月里的飄飄揚揚的大雪,看那一點點潔白怎樣蓋住北方的深秋,擁抱清冬。
記憶里美麗的雪總是和語文課本是相連著的。窗外的雪簌簌地落下來,很大的一場雪,不過我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鵝毛般大,沒量過。我們坐在墻壁都凍僵了的教室里,哆哆嗦嗦地翻書,一年級的課本插畫里也盡是雪。老師一句句教我們念:“下雪啦,下雪啦!雪地里來了一群小畫家。小雞畫葉,小狗畫梅花,小鴨畫楓葉,小馬畫月牙。不用顏料不用筆,幾步就成一幅畫。青蛙為什么沒參加?他在洞里睡著啦。”
我最不喜歡念這篇課文了,因為我不明白,它們沒有手沒有筆是怎么畫畫的,我猜,這課文肯定是沒見過這些動物的作者瞎編的,所以,我總不念這篇文,只喜歡望著窗外的雪發神。我最喜歡念的是“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下雪的時候,我會看看雪里的墻角,盼著那里會有枝獨自開放的紅梅,可那里總也沒有開得紅紅的美美的梅花,只有被凍得冰硬的傻乎乎的墻。梅花和雪,是只出現在書里和我夜晚的夢里的。
一夜雪花夢,早上醒來,忽地推開門,一陣輕風撩起幾縷雪,清涼涼地撲在人臉上,冬陽早就侯在門口,以慈母般的姿態將可以閃出的金色的光均勻地分散給雪地,我得慢慢地睜開眼睛,才看得清遠遠近近的銀裝素裹。白楊枝頭會有嘰嘰喳喳的鳥雀,用清脆的聲音很歡快地搖動著枝椏,那枝椏上的雪就悠悠然落下來,我想象著,或許風兒一吹,那些雪會落在我肩上來,像公主的衣裙上的珍珠一樣,可往往它們都落在了我的脖子里,激著我打了清早的第一個寒顫。可我依舊喜歡這樣的清晨,喜歡第一個出門在白茫茫的雪上踩出我的腳印,得要踮著腳轉著圈走進雪里,設計著踩出整整齊齊的樣子來,自以為這些印記都是在雪地里開出的花兒似的,然后我一路撒花下去,到了學校就遲到了。
北方的雪也不盡是這樣溫柔。當來自遙遠的西伯利亞高壓作妖時,暴虐的冷風疾來,往往伴隨著大到暴雪。由于懶癌會在早上起床時定時發作,我每每都是狂蹬腳踏板準時在鈴響時抵達早讀戰場,然而暴風雪的日子里就比較難挨。基于前幾次騎車華麗麗地跌倒在十字路口中央的教訓,自行車是不敢在雪天碰的了。看到街上大大小小的車,腳上都綁著防滑鏈,哧啦哧啦地一步步挪,仔細一對比,發現我的腳上是沒綁那些鐵鏈子的,四只腳的車并沒有兩只腳的我快。看看飛速轉動的表,測測埋著我腳腕的雪,聽聽耳邊呼嘯的肆虐的風,抱著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悲慨,把心一橫,把傘一撐,把頭一低,拔出插在雪堆里的腳走起來!然后,“呼啦”,傘折了。
這樣的風雪里,每個人出去一趟,回來后就有了類太白金星的容貌了,白發白眉白睫毛,只差一把拂塵和一身白衣。可我們穿不了那樣薄的白衣的,呆在冰天雪地里,南方人的“冷”字是形容不了那種感覺的,北方人嘴里叫著的都是“凍死了!”我真覺得挨凍人民的智慧是相當厲害的,“凍”這個字用得簡直妙極了,形象地表達出了自己像被塞進冰箱冷凍層里幾欲升仙的美妙感覺。沒經歷過北方的風雪,你可以把自己扔冰柜里試一試,我想,感覺是一樣的。
冰雪天里人們最喜歡玩的是什么呀?是滑雪。不去滑雪場摔個幾次你都不知道呆在暖房里葛優躺著看電視有多爽!我看到那些從山上俯沖而下的滑雪教練簡直帥呆了,然后血液沸騰,頭腦發熱,耳朵里教練的話都成了嗡嗡嗡,只想象著自己踩上雪板,將像仙子一樣,飛一般的游走在山間,風向后揚起長發,雪花,冬陽,裝點我臉上淡定的笑容,小鳥圍繞,跟著我一起飛舞,真的帥翻了!然后就真的翻了!剛剛起步一秒,腿被雪板帶跑,拉不回也收不住,只能一路大叫沖下去,以不太美好的姿勢栽進雪窩。爬起身來,看看自己還沒有缺胳膊折腿,幸好頭腦依舊發熱,勇氣也尚在,就依舊拉著雪板上路了。
我出生在一個下雪的時節,我猜那可能是個雪花紛飛的夜。我夢見我本是天上一片雪,仙人走路長袖一揮,我就輕飄飄落入凡間進了凡塵,睜了眼,看見了世間除了雪白色的諸多顏色,比如,室友今天穿了身美麗的紅。我想著,那墻角或許今年會有凌寒獨自開的紅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