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含笑是一個心氣甚高的女孩子，生得十分漂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凡是看過她一眼的人都不敢輕易將她忘記。她的朋友們總會羨慕她，稱她的容顏是老天爺在賞飯吃。
漂亮的女孩子總是會有很多追求者，含笑也不例外。她每天都要收到一大堆短信，有的人每天給她發(fā)早晚安，有的人想約她一起吃飯看電影，還有的人會直截了當傾訴對她愛慕。這些給她發(fā)信息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有。含笑對于這些從來都是置之不理的，她對每個人都只是無感，偶爾還會有點厭煩，有時候走在路上被傾慕者截了道送禮物表白，她甚至可以頭都不回地走掉，完全不給對方面子。后來她便得了個“冰山女神”的外號。可即使如此，傾慕者們獻起殷勤來還是前仆后繼。
含笑的普通話說不標準，于是大學一入學便加入了校辯論社，用她的話來說那是個鍛煉口齒的好地方。大二的時候，辯論社招新，含笑作為老一輩的學姐需要為社團帶一個學期的新成員，她帶了個叫剪秋的小伙子。剪秋五官清秀，外貌說不上帥氣，只是很耐看，身高高過含笑一個頭。他管含笑叫師父，平時與她說起話來十分恭敬。辯論會每周舉行一次，兩人便每天都要一起去圖書館為本周的辯題尋找材料，準備辯論演講稿。時間久了，兩人也相熟了，之后辯論社與其他社團聯(lián)誼聚餐，有個其他社團的男生，借了酒力，來到辯論社的餐桌傾吐對含笑的愛慕之意，并非要與含笑敬酒，使得平時幾乎不喝酒的含笑很是尷尬。在她進退兩難之時，剪秋起身以替師父擋酒之名，仰頭喝下一整瓶生啤，將男生打發(fā)走了。席上眾人鼓掌。
二
這之后，含笑對剪秋完全沒了“女神”架子。兩人平時的話題也不再一味圍繞辯題，開始談天談地，談理想談心事。有時候晚上聊到很晚，含笑會給剪秋發(fā)句‘睡了，晚安’以示終止今天的交談。然而每晚她發(fā)過這句之后，都不會再收到剪秋的信息。而對于男孩的回應，女孩總會期待一下的。所以第一次含笑沒收到剪秋的回安，竟賭氣似的等了一個小時，直到徹底確信對方不會再有回應后，才悻悻丟下手機睡覺。當晚，含笑連夢里都是在賭氣地做著什么。第二天像做了噩夢般驚醒，睜開眼睛，摸來手機看時間，突然發(fā)現(xiàn)幾分鐘前剪秋發(fā)來信息：今天有雨，記得帶傘。瞬間這份連去了夢里都放不下的一縷情結煙消云散。此后的日子便都是如此，臨睡前含笑發(fā)去得不到回應的晚安，隔天早上醒來必看到剪秋發(fā)來的天氣預報和出行提示，即使是大多數(shù)人睡懶覺的周末，含笑被八點的鬧鐘叫醒，手機屏幕亮起來的一刻她依舊能看到他的信息，發(fā)送時間總在七點左右。
含笑自知對其他男生從未如此過，總是滿懷期待，總是滿心歡喜。每每她想給這種感覺確立一個名頭，又總是否定了所有與愛情相關的表達。她無法確定剪秋對她的感情屬于何種類型，不愿意讓自己顯得太過冒失，害怕自己只是一廂情愿而失了面子。
三
后又逢一月一日元旦節(jié)，校辯論社當學期第二次聚會，大家用完餐后玩起了真心話大冒險。含笑不慎中。由于大冒險里有幾個動作幅度太大，她擔心一旦選到會使自己出糗，便選擇了真心話。回想這一年多來，含笑對外永遠一副冰山架子，總讓人更加好奇她到底有無喜歡人的能力。于是大家竟一致讓她回答有沒有喜歡的人。如果放在一年前，含笑可以斬釘截鐵說出沒有兩字，可是如今，她竟有了猶豫。意識到這一點后，含笑一時慌了神，不自覺向剪秋望了一眼。就是這一眼，在座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瞬間心領神會，異口同聲喊出了一道長音：哦~！！
再看看剪秋，像是眼前的這一幕驚住了，半天不作出反應，這讓本就慌張的含笑更加不知所措了，以為自己果然會錯意，一廂情愿，直想逃離。含笑思緒萬千，想了各種離開的借口，終于快坐不住了，剛要起身，未料剪秋一句話也沒說先走了。含笑心情崩潰，面色蒼白呆坐了下來。眾人也皆以為剪秋是拒了含笑的這番心意，和含笑關系好的幾個女生甚至開始安慰起含笑來，其余人也紛紛怨起是剪秋眼神不好。驚奇的是，十幾分鐘后，剪秋居然又回來了。他抱了一大束鮮花，看上去貌似是花店加急新剪的，花瓣上還有水滴，有幾束小的花枝彎折了傾斜得很明顯。他氣喘吁吁，大步走到含笑前面，將鮮花束遞給含笑，宣讀誓詞般說了一段話：“我曾設想過布置各種精美的場景，準備彌足珍貴的禮物，贈與我的心上人。我曾一直在等待一個成熟的時機，定要將我所有的愛慕向她傾述。但我萬萬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由心上人先坦露了心意。含笑，你于我是天使般的存在，神圣而美好，我要將所有美的東西尋來送與你。含笑，做我女朋友吧！”含笑聽完告白激動不已，起身抱住了剪秋。席上所有人再一次鼓掌。
此后含笑剪秋的身影多是一起行動的。含笑雖說來這個城市上學一年多，活動范圍卻小得很，幾乎沒走出過校門的那條步行街。剪秋便帶著她逛遍城市各處景點小吃，最喜歡搜羅了稀奇精致的物品送給她。兩人相處很是歡樂。偶爾有人會打趣說剪秋這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含笑便會一臉認真反駁道：“如果剪秋是個只會每天發(fā)早安晚安的人，那他就是樓塌了也休想得月。”
四
含笑對剪秋很是依賴，仿佛有了他，自己就擁有了一切。她只想與剪秋待在一起，每逢節(jié)日，學校寒暑假回家，不得不分開，她總覺得特別難過。很快，含笑大四要畢業(yè)了。她無法想像畢業(yè)后的生活。一旦她參加工作，她與剪秋的生活，將不僅是空間距離的偏移，還有時間上的偏移。她忙得焦頭爛額時候他可能正在某場辯論會上意氣風發(fā)，等他有了空閑的時候她可能剛結束一天的疲憊只想蒙頭大睡。生活內(nèi)容和空間距離的差異，會給這份感情帶來哪些影響，她不愿想，更不敢想。
于是她作出了留校考研的決定，而這是畢業(yè)之后的計劃。從前的日子太過無憂無慮，以至于她沒有想過以后，只在危機感真正來臨的時候才不得不作出選擇。她讓剪秋陪她一起考研，設想兩人剛好一起考上，再一起入學，一起生活，一起畢業(yè)。含笑將兩人感情的戰(zhàn)線強行拉長了一年。而結果是，兩人在一起以玩樂為多，對于考試并沒有作出充分的準備，兩人皆未考上。“還好，等他畢業(yè)了我們?nèi)ネ粋€城市工作。”含笑如此想，對考研失敗一事并不過多在意。本以為生活從此風平浪靜，結果剪秋在畢業(yè)前拿到了學校的留學指標。
“我不同意！”得知消息的含笑感覺天塌了下來，情緒崩潰，對著剪秋歇斯里底。
“笑笑，這是一個很難的的機會，我不想錯過。”剪秋低著頭閉著眼說出自己的決心，并不敢看含笑。是啊，對任何一個年輕的學生來說，出國留學真是個誘人的紅蘋果，任誰摘到了都不愿輕易放棄。
“剪秋，從我們在一起的那天開始，我所有與未來有關的藍圖里，都是和你一起。我有多離不開你難道你就一點都不知道嗎？而你呢，你未來的世界里，設想過我嗎？”含笑哭喊起來。
“笑笑，如果是你，你也會選擇這條路的。你相信我，等我回來，好嗎？”剪秋說著抱住含笑，含笑的淚水淌過臉頰不斷滴落在他的肩上，背上。他只好更加抱緊她，仿佛如此兩人便不會分開一般。
沉默半響，含笑低沉了聲音說出：“那么剪秋，我們現(xiàn)在分手吧。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習慣了兩個人一起生活。對于沒有你的未來，我不敢想。今后的日子，我或許會重新找個人愛，或許會養(yǎng)條貓或者養(yǎng)條狗，總之，陪伴我的那個位置，不能是空缺。”說著掙扎出剪秋的臂彎頭也不回開始走。剪秋對她的這番話感到心痛至極，卻認為自己沒有挽留的資格，一下子跪倒在地，痛哭了起來。
五
剪秋出國后，含笑沒有回家鄉(xiāng)，獨自留在了大學所在的城市。她去了一家不小不大的公司當設計，每天忘我地工作，做不完的案子。她并沒有重新找個人去愛，離了剪秋，她依舊是那個“冰山女神”。她同時養(yǎng)了一只布偶貓和一條柯基犬，每天都會很細心給兩個小家伙打理毛發(fā)，感情有了缺口，她便在她們身上傾注所有的愛。
她不再與剪秋聯(lián)系，也不去打聽他的生活，裝作生命中從沒有出現(xiàn)過這個人。每當夜幕結束了城市的喧囂，整個世界安靜下來，沉重的孤獨感便會向她襲來，她只好抱緊了貓，努力睡覺。
可她不是不在等。等一個被壓在最心底的人，期待他能遵守最后一句的承諾歸來。
含笑這樣的生活狀態(tài)持續(xù)了兩年，兩年間，她一直緊閉心門，不放心外面的人進來，也不讓心里面的人出去。
她最終還是等來了回歸的剪秋。
那天晚飯后含笑照常牽著柯基出門散步。她的住處與學校隔得并不遠，便走到了學校，在校內(nèi)轉了一圈，再繞到個離家近的側門出去。她走到與剪秋分別的那條街道，向遠看去街上并無其他行人，正要生出種睹物思人的愁思，突感肩上被人輕拍了下。她驚嚇得回過頭，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人面貌便被對方緊緊擁入懷抱。仿若前世，她感受到這再熟悉不過的氣味，觸及到這再渴望不過的軀背。便立馬知曉是剪秋回來了。像分別前那樣，兩人緊緊相擁在街頭。含笑喜極而泣，剛想開口說出點什么，突然周遭響起一陣來勢洶洶的吵鬧聲，聲響劇烈地沖擊著她的大腦，仿佛要把她的靈魂從身體中抽離去。
眼前的一切支離破碎，含笑嚇得立馬醒來，身子坐直了靠在床上。后背早已驚出陣陣冷汗。居然是夢。含笑苦笑了下。拿起手機看時間，屏幕亮起的一瞬間，一條陌生號碼的信息蹦入眼簾：笑笑，我回來了，我去找你。——剪秋。
所以，夢境要成真了嗎？含笑被這種得到-失去-得到的感情作弄得嚎啕大哭起來。她給陌生號碼回短信，讓他去當初分開的地方與她相見。
幾分鐘后，陌生號碼又發(fā)來信息，短信里的內(nèi)容，彷如第一次令她滿懷驚喜那般：“今天有雨，記得帶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