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對我特別特別嚴厲，三句話不對頭就破口大罵，犯一點小錯就滿院子追著打。
廚房門背后一直準備著一根細竹條，你說:“細刷條抽人疼，還不傷脛骨，很好！”
我試了100次讓它消失，前99次用我的意志力把它扔到后山，但它穩如泰山原地不動。
第100次，我故意犯事，你穩穩站在床邊，描準我的小腿肚，抽著床上哭鬧跳腳的我，你越抽我越鬧，伴隨著臟話不斷，企圖把床跳個大窟窿，你沒看到我像以往那樣服輸，更怒了，生生把竹條抽斷！
我的腿肚上都是血愣子，但我很高興，竹條終于消失了！
然而，我的高興沒有超過三天，在我腿肚子上的血痕剛開始消散，可以承受第二次“慰問”的時候，一根新的竹條穩穩的歸位，比上一條還粗！
從此，我再也沒有傻傻的期望過它會消失。
此路不通，我又想，為什么我不消失？于是，每次被你打后，我就在謀劃我的死法。然而，我又矛盾，死了你不是更開心了嗎？我才不做傻子呢！我偏要在你眼皮子底下好好活著。
于是，我有了旁人無法比擬的堅強。
你越打，我越皮，你越打，我越叛逆。我們就像兩頭方向不同的牛，偏要系在同一條繩索上，道不同，不相為謀，但又相互擺脫不了，那就只能相互撕扯。
你打我打得越來越狠，母親護著我，你就兩個一起打。你煙抽得越發歷害，酒越常醉不醒。
一次你醉得厲害，順手抽著皮帶就打，打得我皮開肉綻，也打得母親離家從此不歸。
隨著我年齡的增長，隨著你年齡的增長，我長大，你變老，你力氣不如我，我學會了反抗，你從此打不贏我了。
終于，我離開了你。
擺脫了你，我興奮極了！我回過頭，如高傲的孔雀一般，顯擺我的成功，你氣得混身發抖，布滿皺紋的臉上寫著憤怒，眼里寫著被打敗的不甘。
盡管你的身形有點佝僂，遠遠看著有些渺小，但我一點都不難過，你不這樣，我如何能勝利？
我雄赳赳氣昂昂的踏入社會，擺脫你控制，含著興奮、激動、必勝的決心。
02
第一年，我在市里打雜工，洗碗、端盤、送貨、掃地、刷墻、砌瓦......
只要給口飯吃，我都干。日曬雨淋，風餐露宿，什么苦我都不怕。
365天，白日里有忙不完的事，晚上回到宿舍倒頭就睡。生活忙碌而充實，離了你的生活人累心不累，真好！
但這些遠遠不夠，不夠回到你面前嘚瑟。
第二年，我去到省城，大城市的繁華讓人炫目，也讓我有了新的定位:錢！我要掙錢！
能快速來錢的方法我都不惜代價去嘗試，因想要一夜變富而進傳銷，被關3個月;因偷盜而被拘15天;因在夜店打腫臉充大哥，而真的被打腫臉......
在橋洞里搶弱者的床位，也在睡夢中被強者一腳踢翻在河水里。垃圾桶扒拉吃食解決兩餐，裝殘裝廢在路邊乞討。
遺憾的是各種方法試過了，卻比原來更窮。歸因于省城的機會太少，暗暗決定下一站:首都。
第三年，爬上了一輛去北京的火車，終于進入了最能容下“大魚”的地方。
乞討沒位置，橋洞不準蹲，連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兩圈都會被警察攔住查身份。
餓極了在一小餐館門口的垃圾桶撿菜葉，老板心善，讓我在他的小飯館免費刷了三個月碗，供飯。
他看中我能吃苦，口才不賴，介紹我到他朋友的商場做銷售。一年后，我跳槽到最繁華的中心地段的大商場，繼續做銷售的工作。
你從小對我的“培養”，讓我養成臉皮厚能吃苦的性格，省城瞎混的一年練就了我非凡的口才。理所當然的，我在這一行漸漸展露頭角，從銷售員到店長，從店長到部門經理，從部門經理到銷售總監。
站在高位的我迅速感受到知識的匱乏，于是自學修完大專、本科的課程。這一路就像開了掛一樣順暢。
我開始感激你，你給的疼痛，你對我身心的磨練，造就了我的成功。
我開始有一些想你了，但我不愿承認！“在你面前顯擺”，我早已忘確那個愿望。
從18歲到28歲，離開你整整十年！這一年，我的小孩出生，我體會到初為人父的喜悅，也感受到一種神奇的血緣。
對你的思念隨著你給的血液流淌，我白天看著兒子微笑，夜晚寂寞難眠。
妻說:“回吧！帶上我和孩子，回去看看。”
我的眼淚潸然而下，流出了多年的委屈，多年的心酸，無盡的苦楚，無形的思念。
03
南方的冬季似乎比北方還冷，大地被白茫茫的大雪覆蓋，村頭的大樹僅剩枯枝，田間的油菜才冒新芽已被大雪壓彎。
進村的小路留下我跟妻的一排排深深淺淺的腳印。我走得很慢，很慢！從這里走出去，我用了十年。回來僅僅1個小時飛機，2小時火車，3小時客車，不到一天，已到家門。
這千山萬水的距離，原來也可以這么快到達。
我邊走邊想:要以什么姿態站在你面前呢？要不要原諒你呢？門背后那細竹條應該換成大木棍了吧？你會不會醉熏熏的不認識我？
......
陌生人進村惹來了很多小孩的圍觀，“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
我笑而不語，妻把糖果分給孩子們，頓時吸引了更多的孩子來迎接，讓我不再覺的情怯。
這整村的熱鬧中，你是否知道我來了？
“栓，栓子？是你嗎？”熟悉顫抖的聲音響起。
我回頭......
“李林叔，是我，我回來看看。”住在隔壁當年雄壯的李叔已經白了頭發。
“你爸，他......”李叔顫抖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看到了家門，它搖搖欲墜的在風中擺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門窗早已掉落在地上，斜躺著召示它曾存在，房梁上蜘蛛遍布，角落里老鼠正在嬉戲，朽木家具蒙上一層厚厚的白灰。
寒風夾著雪花飄落進來，把我的身體置于冰窖中。
這個家早已了無生氣，你去了哪里？
后山的山凹里，一個小土包鼓起，你躲在了里面！
“別睡了，起來，你不是很強悍嗎？你不是喜歡抽我嗎？我回來了，不跑了，你快起來打吧！”
“爸，你從此再也打不到我了！”
寂靜的山凹里，寒風帶著樹木咆哮，我的笑聲回蕩其間！
[無戒365天寫作訓練營第7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