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覺醒來,顔溪發現自己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雙臂冰涼,頭還暈著,喉嚨像燒著了一般,急切著想要喝水。
匍匐著,好不容易夠著茶幾上的水壺,結果是空的。探著頭,往印著大字的陶瓷杯上一望,也是空的。
滿目惆悵,顔溪悲從中來。之前每每應酬,顧小洲還在客廳等著她,給她擰熱毛巾擦臉,遞上溫熱的葛花茶解酒,然后按住她的太陽穴,揉個不停,雖然嘮叨著,卻是滿滿的不舍。后來經過一次次的爭執,兩人都累了。他到點就自個兒睡去了。一個“大”字躺,把床也睡得葳蕤。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情路上,更是如此。
2
兩個月前,夜里,顔溪急匆匆地跑到洗手間,扒著馬桶,一陣嘔吐。
顧小洲聞聲而來,喝多啦,來,喝口熱茶漱漱口。
顔溪剛坐下來,顧小洲就發話了,可以不這么折騰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家賴賴酒,沒有人會怪你。
這個客戶最終能把單子放我們那,我可是爭取了很久。
我們家顔溪是憑實力拿下的,不喝酒也一定可以拿下。
說得輕松,你以為我喜歡喝酒?
那你其實沒必要這樣啊,好好上班,下班了就多陪陪凌兒。凌兒剛剛還問我你怎么還不回來。
我就是想給凌兒更好的生活才這么拼的。都說三歲看老,前三年我的重心都在凌兒那,給她足夠的愛與陪伴。現在她已經養成了很好的生活習慣,我可以放手拼事業了。
事業是拼不完的。凌兒這么可愛,最需要媽媽的陪伴了。
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前三年我多付出點,現在她都上小小班了,你多擔待點。
我還沒承擔啊,每天你早早就出門,誰伺候她上學?放學之后也還是我,洗澡,陪玩,講故事。我是既當爹又當媽的。人家安鋒那都是費朵一手料理的。
唷,當闊太太誰不會呀,你倒是像安鋒那樣買個四五套房子當包租公啊!
你……顧小洲漲得臉色通紅。
說來都是淚,四年前,武城房價三四千,顔溪就和他商量著,趁手上還有點閑錢,夠付首付,買兩套學區房放著,學區房升值最快。屆時,賣了,去白城買套小的,陪凌兒在白城上外國語學校,給她最好的教育。
顧小洲就是不同意,手中無糧心里慌啊,他可不想把錢都套在房子上,做房奴?沒門!結果,房子沒買,錢也沒留住。錢借給了開擔保公司的姐夫,之前每個月能有不少利息,后來姐夫遇人不淑,連本錢都被卷走了。
近年來,武城的房價不溫不火的,漲到了七八千。上個月,白城某國企以3.5萬/每平米的價格拍了個樓王。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默默無聞的武城唰唰唰房價紛紛破萬,學區房突破一萬三。拿去出租,兩三千大把人搶。
現在,只能眼巴巴看著房價漲,房價漲一千,她就失落三千。顧小洲哪里知道女人的不安全感。對未來的擔憂和渴望不斷地吞噬著她的心,她想停,可停不下來。
日子還是這么過,顧小洲依舊嘮叨,顔溪依舊夜歸。這也是一種平衡,女力時代,自有其活法。
3
上周,顧小洲把女兒照料好后,正準備出門。
顔溪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來,拉著他,陪我坐坐可好。
安鋒那三缺一,我都答應他們了。
你就和他們說找其他人嘛,反正你們那四備三,少了你照玩。
不好吧,都是兄弟,說好了突然變卦,哪成啊。
兄弟?她正想說,就你們幾個麻友,還稱得上兄弟?后來硬是把話給咽下去了。哦,你就不能和兄弟們做點靠譜的事情,籌劃些發財之路。
拜托,這是放松時刻,我是沒有辦法像你這樣,上班時間滿腦都是案子,下班時間滿腦都是票子。房子也有了,車也沒缺,你就不能過得悠閑點嘛?
悠閑?房子只是付了首付,車也是按揭的,哪有心思玩悠閑!
照你這么說,和銀行借了點錢,咱們每天就要過得哆哆嗦嗦的了?日子還是要過,有多少錢,有多少錢的日子。“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
不等顧小洲說完,顔溪大手一揮,行了,我為什么要過貧賤的日子?我偏不。
好好好,那我們就過小康的日子,這總行吧。顧小洲急著要出去,無心與顔溪爭辯。
小康……顔溪一陣唏噓。上次老媽動刀子,動輒要一二十萬……
那錢我三下兩除二就籌到了,不是已經搞定了嗎?
搞定了?那是借朋友信用卡刷出來的,說得好像不用還似的。顔溪白了他一眼。
那你是想我怎樣?去搶啊?搶就不用還了。
顔溪看著茶幾,一向伶牙俐齒的她竟也無語凝噎。
日子總要過,錢總是還得完的。你不要自己緊張兮兮的,也搞得我差點神經質。欠了點錢,我連娛樂都是罪啊?再說了,我只是摸摸麻將,總比你天天在酒桌上不知被誰摸強。
剛一出口,顧小洲就后悔了,話趕話,也不知怎么冒出了這句話。看到顔溪臉一沉,不知怎么安慰她,索性溜出門去。
顔溪咽喉像被刺卡住了,動彈不得,吐出來怕陷得更深,吞下去怕劃傷了心,說不出話。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是當初那個說要把她當公主般寵愛,連一個碗都不舍得她洗的顧小洲嗎?
“離婚”二字突然冒出來,把她嚇了一跳。我終于也要走到這一步?她搖搖頭,再怎么折騰,罪不至死。沖動是魔鬼,他一個人犯渾就很可憐了,我才不跟著一起傻。
回過頭來,是價值觀不同惹的禍。顧小洲的父母是普通的職工,他是獨子,從小一帆風順,沒受過什么磨難,而顔溪自小就經歷家庭的變故帶來的人情冷暖,由一個驕傲的公主變成一個驕傲的主婦。什么難聽的話沒聽過,難道要因為一句不中聽的話就把自己推向深淵?
不!我再也不是那個天天喊著要買蓬蓬裙的嬌嬌女了。我是顧溪,是當地知名策劃公司的主管,有個聰明伶俐的女兒,還有個追求小富即安的老公。這是我的選擇,我臣服!
我想要的江山,我自己打。我想要的溫暖,我自己給。
這時,她瞥了一眼茶幾上寫著“老婆永遠都是對的”的陶瓷杯,臉上露出了堅定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