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掉的北歐

我與北歐究竟是怎么結緣的呢?大三剛開學的一個尋常的中午我宅在宿舍,好朋友來串門,末了突然回頭問了一句:你考過托福么?我說考過雅思怎么了,她說有一個挪威奧斯陸大學的項目。我的第一反應是,挪威?奧斯陸大學?挪威,對我來說僅僅是一個能夠跟《挪威的森林》關聯在一起的地名,是的,我連奧斯陸就是它的首都都不知道。

接下來的陰差陽錯,我匆忙交上去了剛剛得到成績的雅思結果,到教務部打印了一堆貴的要死的材料,然后就又在一個尋常的下午,去食堂的路上接到了一通電話,告訴我,學院同意了我的申請。我站在路邊愣了一分鐘,就這樣,瘋狂地夢想了去歐洲很久的自己真的就這樣有機會出發了。

后來,后來的一段時間漫長得像一個世紀,似乎因為這個交流項目我的生活節奏一下子有了360度的調轉,原本要上場的比賽被我以辦簽證的理由一拖再拖,男朋友為將要展開的半年異國戀整日郁悶,上課上得也有點心不在焉每天都在奧斯陸大學的網站的各種鏈接之間游走發著各種郵件,于是在一片混亂之中,我徹底無緣社團當年的比賽,期末考試因為與Oriental week沖突而只能緩考,而且,被分手了。

這些改變,全部都發生在我出發的前一個月,曾經幾度崩潰過,吃的進飯但是還是幾天就瘦了五六斤,雖然在失戀后慌忙逃回家在火車上一直掉眼淚求陌生人陪我講話,我仍然告訴自己,要振作起來,要有條不紊把手續辦好,再等等再等等,等我去了挪威,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了。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終于熬過了兵荒馬亂后飛向北歐的我,那應該就是“狼狽”,我根本就沒有收拾好心情就狼狽地登上了人生第一次出境的飛機。而當十多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我們看到25塊錢一瓶的礦泉,買了86塊錢學生價的機場快軌,天色也在下午兩點半的時候完全暗下來,才發現,如此接近北極的大陸啊,我們已經到了。永遠也忘不了第一天到奧斯陸的情景,因為暖冬,剛到的時候城市并沒有積雪,而天空中飄飄揚揚的雪落在身上會立刻化掉,路面也因此潮濕,也許是為了防滑,人行路上還有很多石子,我拖著兩個箱子,在黑暗里行進地磕磕絆絆,衣服濕了一層,心里有的只有委屈:不是歐洲么?好看的街道漂亮的教堂明媚的藍天呢?為什么一切都不是想象的樣子,為什么我要經歷那么多變數卻是為了來到這樣的地方。

白晝只有五六個小時的日子,就這樣持續了好幾天,在orientation week的bus tour那天,我終于第一次見到了奧斯陸的藍天,我坐在舒服的大巴上,貪婪地望著天邊澄澈的一抹藍色和高高低低的小房子,想要讓自己堅信,來這里的決定是正確的。

奧斯陸的白天在接下來的日子每天都比前一天長一些,而且長得很快,過了一段時間后日子漸漸進入正軌,北歐的冬天終于迎來了第一場不會化的雪,于是這個熱愛冬季體育的國家的人們也終于開始放肆地拿著雪板和雪仗開始越野滑雪季。逐漸司空見慣的,不僅是街上那些穿著運動服跑步和地鐵上拿著雪具的男女老少,還有永遠都會熱情飽滿跟顧客微笑打招呼的超市收銀員、推著寶寶嬰兒車到處走的型男帥爹、從來不會擔心沒有座位的地鐵和公交還有過馬路時離得老遠就會停下來給你讓路的司機。

這就是挪威給人的印象了,這里的男人都高高瘦瘦的腿很長有好看的眼睛,這里的女人統一披散著長發或者編著麻花沒有劉海,穿著簡單卻很大方。他們不像南歐的人熱情奔放,但是總是很禮貌,如果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哪怕在低頭走路他們也會馬上換上一個燦爛的微笑然后耐心地給你解答。朋友一次在校園里面丟了錢包,后來有一天她收到了一封郵件,主題用中文寫著“錢包”。原來她的錢包被見到送到圖書館,管理員看到她錢包里的證件得知她是中國人,便專門找了一個中文專業的老師給她的學生郵箱發了一封郵件。你看他們就是這么簡單,該怎么辦的事情就該怎么辦,而且,一定要辦得讓你舒服。

在奧斯陸的日子,總是悠閑得像是在拍一部文藝片。因為到處都實在是太安靜了,常常睡到中午才醒過來,然后去大廚房里沖一杯檸檬水,再然后,就開始琢磨這新的一天里面要烤點什么蛋糕和餅干,要不要嘗試一下奶油蘑菇湯和奶酪焗飯,要不要自己試著包個餃子或者攤個豆皮。在灑滿高緯度清澈陽光的廚房里穿著睡衣懶洋洋地一邊做著食物一邊偶爾轉頭看看窗外路過的帥哥,東西缺了就隨便找雙鞋走兩分鐘去rema1000對著越來越能認出大致意思的挪威語反復比對價格。天氣漸漸變長,夜幕也就降臨得越發遲,晚上八九點鐘的時候外面仍然明媚得不像話,于是就去不遠的sognsvan的挪威森林里看看湖水散散步。

來歐洲自然少不了頻繁地出游,于是大概隔半個月就有機會去一次機場,最后查機票買機場快軌車票一系列的套路都駕輕就熟,走得多了竟然對奧斯陸產生了家一樣的依賴,旅途中的疲憊、小心、不確定都能夠在飛機穩穩降落在奧斯陸機場的一瞬間化為烏有。在南歐的國家總是很警惕,擔心小偷,害怕被騙,時時刻刻抓緊自己的挎包,在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步履匆匆。然而在回到奧斯陸的時候,就可以一股腦地把這些擔憂脫掉,那些撿到了錢包都要絞盡腦汁想著怎么還給你的人,怎么可能偷你的東西?

在回國前的一個月左右,我一個人去了一趟布道石,提前半個月在鐵路官網定了夜火車的票,因為像省點錢所以壓根沒有考慮價錢升臥鋪,但是一夜的火車,雖然僅僅有座位也很舒適,車上貼心地為每一個乘客準備了毯子、眼罩、枕頭和耳塞,因為奧斯陸到斯塔萬格的線路是傳說中的最美火車線,原本我很擔心作業車會不會錯過沿途的風景,卻在清晨四點鐘左右被車窗外已經完全亮起來的景色結結實實地驚艷了一把。在這次出行前,我以為瑞士便是歐洲自然風景最美的地方了,而拜北鏡漫長得白晝所賜,我看到了挪威最樸素的景色,無論是峽灣、溪流還是山脈,都保持著本真的樣子和謙遜低調的姿態,只等著給你猝不及防的驚喜,像這里的人。爬布道石的幾個小時,終于知道了一座山原始的樣子,石頭胡亂地堆在沿途,時而平坦時而陡峭,偶爾還要手腳并用,一路的方向都要靠著石頭上面的紅色字母標示,雖然路途遙遠堅信,卻樂趣橫生,頗像是一次探險。若在途中遇到同來攀登的人,一定會彼此打個招呼,相視而笑。相比國內那些修了索道鋪了路收了門票的風景,挪威的大自然才真的瀟灑。

五月十七,趕上了挪威王國120年國慶,全城出動的一天,大街儼然變成紅色國旗的海洋。平日里清一色牛仔褲T恤的姑娘們都換上了禮服長裙,而日耳曼民族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們都換上了筆挺的西服,那一天陽光正好,跟著喧鬧的游行一路走到海邊,坐在木板上愜意地曬曬太陽,只希望時光就停在那一刻。

五個月的時間真的一點都不長,離別那一天的淚水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平日里走了很多次機場,但是由于都是飛申根,即便是走國際航班也沒有任何出國的感覺,然而走的時候終于到了出境的大門,連居住證也被工作人員收了回去。我當時問他,能否留給我做一個紀念,大叔笑了笑拿著我的證件回身去了復印機那邊,他拿著一張復印件回來,跟我說:只能為你做這么多啦。

走出閘門的那一刻,還是沒忍住掉眼淚了,出國的時候我沒有哭,但是離開的時候,我實在舍不得,舍不得干凈的空氣,舍不得舒適生活,舍不得可愛的人。回來之后的很多瞬間,我都會不經意地想起那些日子,在北京街頭看見了日耳曼民族模樣的人的時候,在聽到別人談論極光的時候,覺得虛幻得像做了一場夢。那首叫做《外面》的歌,它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對我來說,哪里是外面的世界,哪里又才是真正的歸依,我說不清楚。半年前的地球另一邊,白晝只有幾個小時,白雪和冷空氣讓人陰郁,而我是那個我好想甩掉的我,如今因為那些相遇和離別,因為那些獨自面對的時刻和萍水相逢的幫助,因為那些雙腳走過的路和雙眼看過的景,我似乎終于成為了一個我更喜歡的自己,一個稍微強大了一些,也更懂得感恩和如何同孤獨相處的我。


寫于2014年7月15日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推薦閱讀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