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書-短篇小說播客-屠(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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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木子蘭蘭 ? ?主播:暖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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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鄉間流傳一句話,殺生的屠夫,都等不到壽終正寢的那一天。
有人信,有人不信。砣鉤子就不信。
砣鉤子的父親是鄉里唯一的屠夫,砣鉤子很小就跟著父親,做屠夫只需起早,不用貪黑,比在黃泥巴里打滾強得多。
不信當然是有依據的,砣鉤子的父親八十有六,耳不聾眼不花,臉上只有極少的老年斑,皮膚紋理清晰,面色紅潤,無病無痛,海碗吃喝。每天大多時間就靠在院里的矮腳躺椅上,聽聽花鼓戲,曬曬太陽,甚是清閑安逸。
說什么有報應無非是扯蛋。
砣鉤子家里早建了樓房,別人有單車時,他買了臺豪爵,別人騎上摩托時,他買了四個輪的五菱榮光。
兒子菠菜很不情愿接砣鉤子的衣缽,跟在砣鉤子屁股后面一年加半載,連殺豬的精氣神都沒學會。耷拉腦袋駝著背,走路拖拉無精打采。
殺豬的吉日由戶主安排,凌晨三四點就要出門,鄉下不比城里,買肉的鄉親們趕早。近點的就騎摩托,遠點的就開小四輪。菠菜和砣鉤子在塵土飛揚的馬路上一溜煙,引擎聲破曉黎明前的黑暗,驚醒熟睡中的飛禽走獸。
砣鉤子隨身攜帶的幾樣工具,大部分是他父親用過的。那兩根鐵鉤,油光閃著鋒利,鉤住豬的牙床,豬狂躁尖叫,一人揪住豬尾擺正方向,兩邊的人拖住鉤子,把豬抬上案板,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可憐的豬哀嚎兩聲,就去了極樂世界,尾巴后面還有一攤沒來得及瀉下的豬糞。
菠菜就遠遠地站著,他既不拽豬,也不拖鉤子,豬叫聲讓他頭皮發麻、毛骨悚然,他頂多幫忙端個盆,里面撒兩勺鹽巴,加點井水。那神情好似殺豬跟他沒半毛錢關系,他頂多就是接豬血。看豬上了案板,他才慢悠悠地晃過來,把盆放在離豬頭三尺的地面上。待砣鉤子拿刀走近,他就迅速跑開。
接了豬血,就澆開水刮毛,砣鉤子兩手按住長刀撫過豬毛,便是光溜溜的肉身,白色脂肪甸甸。斬下豬頭,開膛取出內臟,從喉嚨經前腳中央一直切到豬尾,一頭滾圓的肥豬就剖開成了兩半。
通常完成這些,天邊出現魚肚白,微微光亮,雞開始打鳴。
戶主就要塞煙了,肋排比豬肉貴,一根排骨上多搭二三兩肉是個技術活,讓買的人挑剔不成,讓賣的人滿心歡喜。
逢年過節,買肉的多了,一個早上殺一頭豬供應緊張。砣鉤子便去屠宰場買活豬先關在豬圈。隨買隨宰,幫別人殺豬只賺手工費,買毛豬殺能多賺副豬下水和板油。
賣肉的同時還要烙豬頭豬腳,煤爐里插的火鉗烙鐵燒得通紅,燙過豬毛發出哧哧聲冒著黑煙,把豬蹄殼用錘子敲開,豬舌頭割斷單獨賣。
豬板油煎油,白花花的脂肪在鐵鍋里沸騰,脂香四溢,干油渣子炒豆瓣醬,那個下飯香呀。過冬的季節,房檐上掛著熏制的臘耳朵、臘肉、肥腸,用大伙的話說就是砣鉤子家的煙囪都能刮出半斤干肉。
菠菜是砣鉤子唯一的孩子,菠菜媽嫁進門十年生的第一個孩子。倒不是懷不上,懷上就流了,自然流產發展成習慣性流產。豬肚豬腰豬膀胱不知道吃了多少,后來打聽到吃豬胎盤有安胎作用,砣鉤子到處去找盤胎,或許真是胎盤的妙效,三十多歲終于生了個兒子?,F在菠菜媽看到豬內臟,就感覺異味在喉嚨涌動難受想吐,惡心歸惡心,生活要繼續,穿著圍裙套著袖套天天沖洗豬肚大小腸。
菠菜的空閑時間就是打游戲,關在房內一會砸著拳頭,一會狂罵不止,砣鉤子有時候在旁邊絮絮叨叨,你這些干勁用在殺豬上,你的功夫早超過你爺爺。真后悔買了電腦,不是看它這么貴的份上非砸了不可。菠菜目不轉晴盯著屏幕,不開腔懶得搭理。
砣鉤子跟旁人閑聊,等三五個月后菠菜學會,自己就金盆洗手,退居二線。旁人打趣,這年頭要帶出一個合格的屠夫,也不容易?。£P鍵你家菠菜學了這么久,也沒見他拿回刀,不是這塊料。
砣鉤子聽完覺得在理,不學著拿刀,怎么宰豬?
買回的一批毛豬,讓菠菜上手,菠菜拿著刀畏手畏腳,十來個人把豬按得死死的,菠菜扭過頭,就往豬頭上捅,不是砣鉤子眼疾手快的話,那頭臨死的豬非被扎成一頭獨眼豬不可。
屢次不成功,發狠下次一定扎準。只是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砣鉤子把玩著手中的尖刀,納悶,這不過三兩重的刀怎么到菠菜手里就那樣沉重?
這批豬賣完了,菠菜沒成功試回身手。
金谷村的胡寡婦家有頭壯豬出欄賣肉,捎來囗信,讓砣鉤子明早去殺。
砣鉤子晚飯后,把刀具沖洗磨了一遍,吩咐菠菜早點休息,明兒讓他拿刀上陣,自己打下手,天塌下來這回也鐵定變不了。
砣鉤子看了點新聞就躺下了,半夜被尿憋醒去小解,看到樓上亮著燈,火冒三丈,拉下電源閘,瞬間一片黑暗,菠菜罵了一句娘。
沒多久各自沉睡,砣鉤子夢到菠菜終于拿刀殺了一頭豬,在人群中手舞足蹈。鬧鐘響時,一摸眼角處淌著一行淚水。高興呢,想起晚上做的那個夢,兒子就要出師了。
菠菜睡眼惺忪,呵欠連天發動了車。砣鉤子提著裝刀具的竹籃,上車就把竹籃放在腳旁。
天空灰暗,掛著廖廖無幾的星星,秋風乍起,有點涼意,狗吠聲四起。
車子行駛到玉米嶺,砣鉤子點了根煙。前面下坡再左轉經過大壩水庫,差不多就到了。
坐穩下坡了!菠菜面無表情喵了砣鉤子一眼。
手中那根煙還有一半,砣鉤子低頭猛吸幾口,眼看火星要接近過濾嘴,搖開車窗,一彈,煙蒂在黑暗中完美劃出一道弧線,消失了。
慢點開!砣鉤子右手抓緊上方的定環,伸直脖子。
這條路菠菜最熟悉,這個時間段路上沒人,放心大膽開,有種俯沖向下飛一般的錯覺。
正要轉彎,路口有個黑影,使勁打方向盤,車子變了軌道沖向水庫的護欄。
快跳!菠菜開車門側身一骨碌跳下來,砣鉤子提籃舉起,踢著車門,已經來不及了,車子沖過簡易的欄桿,直入水底。
菠菜癱坐在地,待回過神來,驚天動地地喊著救命。
習水性的鄉民劃著木船,手持長槁,水太深根本探不出面包車的位置。
專業打撈隊趕來時,已是下午,救援人員破拆開已經變形的車頭,抬出砣鉤子時圍觀的人們嚇懵了。面無血色泡得發白,腥紅雙眼怒睜,脖子正中央插著那根鐵鉤子??
交警和保險公司勘察事故原因,對于菠菜說的黑影可能是野豬提出了異議,這兒又不是深山老林,哪來的野豬?
眼尖的鄉民發現路旁渠道里有幾堆草綠色的糞便和新拱的黃土。
那天正是農歷七月初七。



作者簡介:木子蘭蘭

沏一壺老酒煮故事。


主播簡介:暖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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