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土司機

文/冬月之戀

圖片發自簡書App

醴陵縣城每天往返省城的大客車有幾十輛。一些大客車的老板自己兼職當司機,更多的大客車司機則是老板請來的,當地人把這些雇請的司機稱作“挑土司機”。

儺水鎮的青年阿福就是這樣一位大客車的挑土司機。阿福前幾年在南方打工,回到儺水鎮,結婚以后便再也沒了外出打工的念頭。阿福想,常年在外晃蕩著終究不是個事兒,終歸有一天,人還是得回到家鄉的。況且,現在自己在家里謀一份差事也不算是頂難的事,也不一定比在外面做事差多少。

阿福決定學習一門手藝。他從小就對開車感興趣,他決心學習開車,當一名司機。經過幾年的努力,阿福終于拿到了開大客車的執照。可是阿福家里并無多少積蓄,買不起大客車,只能做一名挑土司機。雖然每天起早貪黑,有些辛苦,但是考慮到待遇上還過得去,阿福也就心無旁騖,沒有怨言了。

只是杏兒時時鬧騰,她覺得家里的日子太平淡了,缺少浪漫,她依然向往著從前打工無拘無束的城市生活。杏兒是阿福剛過門的媳婦,先前和阿福一起在溫州的一家鞋廠里做工,現在在縣城里的一家親戚的服裝店里幫忙做事。

阿福早早起來,囫圇地吃了碗面,拎著鑰匙準備出車。杏兒今天破例沒有睡懶覺,拿著一枝眉筆,對著一面小鏡子,一個勁兒地畫眉毛。

阿福吹著口哨,把臉湊到杏兒的鏡子前,笑著說,都忙活一早晨了,臭美啥呢?

杏兒瞪了他一眼,說,除了開車你還懂啥?討厭,該干嘛干嘛去!她現在看這個男人越來越覺得有些不順眼了。

阿福憨憨地一笑,杏兒的謔罵并不影響他的好心情,對于女人情緒的變化,他向來反應遲鈍。

阿福向自己的那輛大客車走去。儺水鎮到縣客運站只有五六里地,大多數時候他都把車開回來。

遠遠地,阿福看見村里的翠花和二妞站在大客車前,不用說她們是準備進城了。阿福經常捎帶村里的人進城去,并不收錢,大家對他也很感激,有時就將一些準備賣到城里的瓜果棗兒分些給他品嘗。

翠花和二妞說說笑笑地上了車。大客車一路疾馳,在離城約三里地的地方,阿福把車停了。

阿福說,你們下車吧!

翠花和二妞很驚訝。翠花問,咋了?

我現在不去城里了!阿福說。

兩個女人將信將疑地看著阿福,不明白他將她們捎了一半的路程,為何又不帶她們了。

還愣著干啥呀?下車呀!阿福不耐煩地說。

兩個女人滿腹狐疑和委屈,嘴里嘟囔著極不情愿地下了車。

翠花和二妞剛下車,大客車的車門便啪的一下關上了。阿福一踩油門 ,大客車一溜煙地向縣城方向疾馳而去。

阿福聽見翠花和二妞在車下罵罵咧咧的聲音,他臉上掠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心里快活極了。

到了車站的時候,售票員桂花嫂早已等候在那里了。這是一個年紀四十出頭,看上去很精明的女人。阿福和桂花嫂兩人搭檔已有一年多了,工作上彼此倒也默契。

這兩天正趕上節假日,進省城去的客人格外多,不必說,今天又得加班了,可能還要在城里住宿。好在這樣緊張的生活阿福早已習以為常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阿福想起早晨的事情,意猶未盡地對桂花嫂說,今天我把我們村的兩個女人教訓了一頓!——我把她們撂半道了。

為什么呢?桂花嫂問。

這兩個女人太可惡了,她們背后罵我是傻子!阿福氣咻咻地說。

大家鄉里鄉親的,你不該這么做的!桂花嫂勸道。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看她們背后還說我壞話不!

你昨天同阿杰打賭是咋回事呢?桂花嫂問。

唔,阿杰吹牛說他的車技比我好,我說,這個車隊還沒有人開車能比我快呢。我開車一路不停,遇著紅燈也硬闖過去,他們敢嗎,他們還能快過我嗎?阿福一本正經地說。

桂花嫂一時語塞,臉上哭笑不得,她不明白阿福是開玩笑還是真的準備那么做。只是后來她將這件事講給其他司機聽的時候,那幾個司機都捧腹大笑不止。

天黑的時候,大客車上高速之前,桂花嫂說,阿福,今晚我家里有點事,我就不去省城了哈?

阿福心里一毛,雖說上了高速后路上沒什么客人上車,可是到了省城,車上的衛生又得自己打掃了;要是第二天返回縣城的路上客人多的話,車上沒有售票員,自己又要邊開車邊賣票,夠手忙腳亂一陣子了。

桂花嫂經常半道“請假”,阿福每次只得同意了,他總是想,誰讓人家家里有事呢。所以桂花嫂常常在一伙售票員中炫耀,我車上的司機阿福真是個好人呢,你們看,我可是很少在省城住宿的,平時車上的衛生也大都是阿福包了,從來不用我操心!

別的售票員看著桂花嫂,眼里露出羨慕嫉妒的神色。有人便打趣說,我上你的車上賣票,咱們互相換個司機吧。

桂花嫂就一臉得意,說,不換,不換,拿金子也不換!

自此,阿福在車隊里有了個綽號“金不換”。

此刻,聽桂花嫂說又要回去,阿福心里不高興,嘴上卻說,你家里有事,那你就先回去吧!

這時,正好有一輛返回縣城的大客車迎面過來,阿福同那司機遞了個眼神,兩輛車分別在路邊停下來。桂花嫂急匆匆地下去,上了對面那輛車。

月末的時候,老板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抱怨道,咋回事呢?這個月又要欠單了!

老板所說的“欠單”是指大客車從省城返回,沿路上賣出的票太少,票數少于車隊當月計劃的數量。這也難怪,大多數挑土司機路上不愿意捎帶短程的客人,更何況有時候車上根本就沒有售票員呢。

這時候,阿福便一臉無辜。在牢騷滿腹的老板面前,他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仿佛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捋著衣角,忸怩不安。

老板見阿福這樣也就不再說什么了。其實他對阿福還是滿意的,哪個月他不賺個盆滿缽滿呢?他有意這么說,給阿福加道“緊箍咒”,是不愿驕縱了他。

這天夜里九點多鐘,阿福駕車從省城里回來,到了縣城,他把大客車停在一處修理攤上補胎。看看時間還早,他踽踽地轉到夜市上,準備吃點宵夜。

遠遠地看見一男一女兩個人歪歪斜斜地從夜市走過來,女人顯然喝醉了,男人親昵地攙著她。

等到了近前,阿福快速地閃到一旁,他已看清那女人正是杏兒,那男人卻是阿寬。

這么晚了,他們怎么會在一起呢?莫非…… 阿福不敢想下去,先前儺水鎮上人們的一些風言風雨此刻似乎得到了印證。

他蹲在黑暗的旮旯里,痛苦地揪扯著頭發,卻沒有勇氣沖到兩個人面前去當面質問,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說,翠花和二妞說得一點沒錯,我阿福就是一個傻子呀!

阿福每天照例出去跑車,見了杏兒,像個沒事人兒一樣,他甚至比以前更關心起杏兒的生活了,隔三岔五的不忘了從省城里給杏兒買件漂亮的衣服或是一兩宗名貴的化妝品。杏兒呢,每天仍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總是很晚才回家。

轉眼到了年底,有一段時間,杏兒忽然像變了個人兒似的,成天無精打采的。阿福不知道,一心想著與阿寬好的杏兒被阿寬甩了。本來,杏兒還盼著同阿福離了婚跟阿寬一起過日子呢!可那阿寬是一個花心大蘿卜,又同別的女人好上了。

那些天杏兒整個人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不拉嘰的;又像是掉進了冰窖里,渾身冷颼颼的。

傍晚,開車回來的阿福拿出一瓶香水給杏兒的時候,杏兒看著黑臉蛋的阿福,嗅到他身上的一股淡淡的柴油味,第一次覺得那味道是那樣好聞。

杏兒接過那瓶香水,淚眼婆娑,她顫抖著聲音說,以后咱不買香水了,行不?太糟踐錢!

只要你喜歡,我還買,咱不怕花錢!阿福笑呵呵地說。

你這挑土司機真夠傻的!杏兒伸出一根纖細的指頭,戳著阿福的額頭說,你可真是我的“金不換”呢!

只要你高興,我愿意做你一輩子的“挑土司機”!阿福認真地說。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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