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天下午,Tony看著斯蒂芬金的《Misery》——女護士安妮囚禁她崇拜的男作家為她專門寫一本書,她將把自己的寵物豬獻祭,這部書將來只有一部絕版:一部豬皮封面的精裝完整手稿。
“哈哈!”一陣爆發(fā)出的大笑橫貫走廊,Tony笑著想,“哪個小護士把我綁架了,我愿意為她寫一百本兒書,前提是她得符合男人們下流的胃口。”
嘩啦啦的楊樹占滿了右邊窗子,葉片刺眼,Tony回想起女友,可只記得頭像中女友觀察動物的神情,長短不一的語音條,盡是些沒法點開的記憶中的空殼子。她也喜歡小動物,不過她害怕蛇,“我討厭軟體爬行的,有一回夢到街上出現(xiàn)一條蜥蜴,把我嚇醒了。”
女友喜歡烏鶇。
“怎么有女生喜歡老娃子呢?太逗啦!”
“什么老娃子呀,是烏鶇,嘴和眼圈是黃色的,還能學(xué)別的小鳥叫呢,比烏鴉聰明多了。”
然后Tony收到了一篇pdf,名字是《看烏鶇的十三種方式》,他細看起來。
“人呢?”
“我在看你發(fā)的詩呀。”
“噗,我是讓你看注釋1”
注釋1。烏鶇,鶇科鶇屬的鳥類,體重55-126g,雄性除了黃色的眼圏和喙外,全身黑色。歌聲嚎亮動聽,善仿其Tony鳥鳴。
Tony想起女友的樣子,覺得小烏鶇可愛極了。
他愛她嗎?是的,是那種想結(jié)婚的愛,愿意余生和她在一起共度良宵。打從他們認識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和這女孩兒不可能有純潔的友誼之愛,這種愛過了幼稚園男女生共用洗手間的階段就沒再見過。
“我為什么這時候突然想起女友呢。”Tony回過神,覺得情況有些不妙。小時候,Tony就知道自己有一種能力,與其說是能夠預(yù)知的超能力,不如說是能預(yù)先看到厄運對自己的審判,這審判還往往帶有一種嘲諷的詩意。
中學(xué)時,Tony曾暗戀過一個女孩兒,可遺憾的是,她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于是Tony把對她的感情埋在心里。一個普通的晚上,Tony夢到自己在家中,女孩兒打來電話,說在北湖公園兒的老地方等他——那是他們常打羽毛球的一塊兒草坪——“我只能等3分鐘。”
Tony竄起來沖出門,胡亂拍了下電梯按鈕,然后轉(zhuǎn)身一步五凳飛身下樓,偏偏街上沒有一輛車,他繼續(xù)奔跑,不顧渾身酸痛缺氧,把一道道模糊的街景的甩在身后。雖然沒看表,卻知道時間已經(jīng)逼近了,就像一壺水快燒開了一樣明確,他的心里也咕嘟嘟翻騰起來。
一個箭步躍過大門,眼前的草坪空空蕩蕩,只有一朵花在正中央,Tony慢慢走過去,跪下來伸出手指碰了碰,那花像蒲公英一般化作點點繁星散開來,向遠處飄去了。
夢醒的當天,Tony發(fā)現(xiàn)女孩兒的座位是空的,直到下午才知道,她已經(jīng)回老家準備出國留學(xué)去了。
Tony收回發(fā)愣的神經(jīng),眨了眨眼,想起來,女友最近和自己不冷不熱的,“小姑娘都這樣,你沒事多哄哄。”室友經(jīng)常這樣勸他。室友今天也沒在,說是參加活動去了。他抓過手機,點開女友的微信對話框,發(fā)了個表情,不出所料,沒一點兒回音。他站起身,走出了郁悶的宿舍。
二
Tony漫無目的的溜達著,穿過校門來到北湖公園,人來人往有點吵,他信步走到濃密的樹林里。不一會兒,遠處隱約傳來一陣笑聲,他停下腳步,抬眼望去,透過晃動的闊葉,兩個身影正笑得前仰后合。Tony貓腰踮腳往前挪了一段距離。
妙啊!春意盎然的綠蔭中,公園長凳上小情侶的二人世界,男主角是幽默風(fēng)趣的室友,而他臂彎里的正是那個喜愛烏鶇的天真女孩兒。
Tony看了一會兒,悄悄的走開了。
當晚,Tony夢到自己到了一處地方,十步之外就差點兒被惡臭熏倒。他走上前去來到一堵墻前。
一具尸體正在腐爛,兩只老鼠爭搶的拱著只剩了一半兒的腦袋,邊緣在翻動,一團蛆正在孵卵。一只眼珠子被一根藕斷絲連的血筋兒牽著,在半空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腸子和內(nèi)臟流了一地,凝成暗紅發(fā)黑的硬塊兒,被掏空的腹腔躺了一只死貓,半只貓仔卡在它的尾巴下面,到處都爬滿了螞蟻,可貓的肚子仍在蠕動。
Tony湊近一些,在緊裹著胸骨的衣服上露出鋼筆帽上的夾子,和自己去年送給室友的那種筆帽一模一樣。
“哈、哈、哈哈哈……”Tony笑了起來,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像芭蕾舞藝術(shù)家一連串騰空跳起的舞姿。
突然,尸體的手臂掄了過來,“啊!”Tony驚得身體一仰,屁股摔在地上。撲棱棱,幾只烏鴉飛散開去,Tony定了定神,一只白骨森森的手在面前晃悠了兩下,僅剩的指頭尖兒上的肉鑲著破碎了的指甲,像一只只瞎了的眼睛盯著Tony,好像在說,這尸體被活埋進墻壁時,在真空中仍然幻想著摳開要命的水泥……
三
“Hi,Tony!該吃早飯啦。”睜開眼,室友的手在眼前晃動,說道,“活動的場地找好了嗎?”
Tony答應(yīng)白天去找。吃過晚飯,Tony打電話給室友說自己找到了合適的場所,一處廢棄了多年的爛尾樓。
“來呀,快活呀。”Tony唱著黃齡的歌。
“來呀,快和面吶,”室友隨著一唱一和,“哈哈,我馬上就到。”
“Hi, Tony!”還沒看到頭,室友的一直胳膊已經(jīng)從樓梯口一節(jié)節(jié)冒出來。
“哈哈,快來看看,這怎么樣?”Tony招呼著他。
“嘿,老伙計,讓我猜猜看,”室友模仿著80年代譯制電影的翻譯腔,“要我說,你一定是盡心盡力的花了很多了不起的功夫兒,才不遺余力的找到這精美絕倫的美妙地方兒!”
Tony對室友笑著,意識卻停留在這倒霉蛋身后水泥墻的一處窟窿上,是呀,我花了一下午功夫兒,才挖出適合你體型的墻窟窿,哼,“段子化境”、“幽默大神”,我就成全你,讓你帶著這泡妞絕招一同化成墻畫吧。
撲通撲通,Tony的心臟又足尖輕點跳起了芭蕾。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