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兩親家閑聊生齟齬,一蓮媽媽負氣回老家,兩老一進一出令人哭笑不得。
一蓮上周日迎來婆婆,兩天后又送走媽媽,這一周可謂是事情多多,心情也是大起大落,這周還要請假帶婆婆去看病,恰逢暑假,正值公司的業務旺季,投訴也多了起來,有些困難的投訴還需要她親自出面解決,她一個人又要照顧家里,又要忙著工作,真是焦頭爛額。
送走了媽媽,雖說少了一個人在自己耳邊嘮叨,但那畢竟是自己的親媽,一蓮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再加上媽媽走的時候很不開心,這更讓她多了一重內疚,媽媽是因為護著自己,才和婆婆之間起了矛盾,如果不是婆婆的到來,就不會有這么多的事情;更讓她擔心的是,媽媽回到家之后,與爸爸和弟弟之間相處不好,會不會又要出什么事情,媽媽血壓高,不能生氣,萬一有個閃失,這可是會讓人后悔莫及。想到這里,一蓮又恨自己當時沒有堅持讓媽媽留下來,自己作為女兒,似乎在家里說話都沒有那么硬氣,難道女人就天生應該讓步?難道生兒子就比生女兒腰桿要硬?想到這里,一蓮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周四,簡舒終于回來了,因為飛機延誤,到家時已是晚上10點,他從電梯里走出來,一臉疲憊的神色,渾身都是風塵仆仆的味道,他右手拖著一個不大的黑色半舊拉桿箱,身穿一件橫條紋T恤,因為出汗,衣服黏在了他的后背上,隱約看到一片橢圓的汗漬,走近再一細看,只見他滿臉出油,眼鏡已經滑到了鼻子尖,鏡片上花花的一片,一副邋里邋遢的樣子走進了家門。
一蓮穿著一件米白色的荷葉邊寬松版公主睡裙,坐在寫字臺前加班,聽見門響便轉頭看過去,她并沒有起身去開門,因為簡舒媽媽比她反應要快得多,已經第一時間跑到了門口。見兒子回來,簡舒媽媽開心得喜笑顏開,連忙接過兒子手里的行李,把他迎進了門,然后忙著給他端茶倒水。
簡舒走進房間,放下行李,瞥見了坐在桌前的一蓮,一蓮見他進門,淡淡地說了句:“你回來了。”這一周來發生的事情讓她心里很是不爽,又因為簡舒媽媽在場,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是悶聲不語,低頭繼續看電腦。簡舒見狀,心里也很是不悅,心想:“這么長時間不見面了,怎么一點也不關心我,連一句寒暖都不問,只知道自己的工作。唉,我怎么找了個這樣的老婆。”
簡舒丟下行李去洗澡,洗漱完畢,他喝了媽媽給他端來的綠豆湯,然后回到了他和一蓮的房間。這時,已是夜里十一點多,該是就寢的時間了,夫妻倆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在一起,照說也該有些私房話要講,順便親熱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然而,一蓮依舊端坐在桌前工作,并不理會簡舒已經關掉了手機,斜靠在了床頭,這暗示該是夠明顯的了,她卻對此視而不見,假裝沒有看到他一連串微妙的動作。
在床上躺了有好幾分鐘,簡舒見一蓮無動于衷,于是打破了沉默,不知該說些什么的他,就從一個很實際的話題談起,他問道:“一蓮,你帶咱媽去醫院看病了嗎?”
一蓮聽了這句話,氣不打一處來,心想:“你只關心你媽的病,卻不問為什么我媽走了,好,簡舒,算你狠,心里只有你媽,你可真是個好兒子!”她的這段內心獨白只有她自己知道,表面上,她依舊淡然如水的樣子,答道:“沒有呢,這不是等你回來再商量嗎。”她心里恨得牙根癢癢:“這樣的婆婆,為什么我要帶她去看病?是,我是準備這周帶她去,可我偏不告訴你。”
“我上次電話里不是和你說了嗎?讓你盡快帶咱媽去看病,你怎么還沒帶她去呢?她這個病不能拖,你不知道嗎?”簡舒有些急了,這悶熱潮濕的夏夜里,剛剛從出差的疲憊中恢復過來的他被激怒了,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哦,你媽的病這么重要,你為啥自己不回來帶她去呢?”一蓮反唇相譏,心里的火氣更大了,心說:“你媽就這么重要,我媽走了你連問都不問一聲,有你這樣的女婿嗎?”
“你,你怎么這么說話?”簡舒一著急,不知道該怎么反擊了,像他這樣簡單的理工男,其實是沒有什么心機的,他擔心自己的媽媽,一時忘了問丈母娘的事情,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誰都會更心疼自己的親生母親,這也不能說明他就完全不關心丈母娘。
然而,夫妻之間,往往彼此都是將簡單對話復雜化的負面聯想高手,一蓮聽了簡舒的這句問話,更加憤怒,質問他道:“我說話怎么了?我又沒說你什么,你還對我不滿意,你媽來了是誰去火車站接的?我那天下午和老板請假,還被批了一通,人家其他的總監都在那兒好好地坐著,只有我走了。”一蓮也很難過,心想,我為了這個家付出的還少嗎?
“我能回來嗎?我有什么辦法,客戶那邊問題沒解決,我走得了嗎?你那個公司老是周末開會,有什么好,當初我早就說過你,不要從外企出來,你偏不聽,現在好了,到了這個破公司,還不是你自找的!”
簡舒很少這樣和一蓮對著干,在以往的爭吵當中,通常都是他息事寧人,首先收手,用保持沉默的方式來結束戰斗。然而,今天的爭吵因自己的母親而起,他心中的憤怒被一蓮幾句斗氣的話語完全點燃了,斗志被激發出來,他不再是平日里那個沉默老實的簡舒,而是變成了為自己媽媽而戰的兒子,他像一頭微微發怒的獅子,想要用自己的力量讓面前這個饒舌狡辯的可惡女人閉嘴。
簡舒是一個孝順的兒子,在他的心目中,媽媽還是最親的親人,如果有人來問他那個經典的問題:“你媽和你媳婦同時掉到水里,你會救誰?”雖然也會有所猶豫,但在他的內心當中,真實的答案還是“救我媽”,即便他嘴上從來沒有這樣說過,他這次為媽媽看病的事情與一蓮的僵持與爭執,還有這次出差回來的談話,都清晰地表明了他的立場。因為爸爸的離世,作為獨子的他將孝敬健在的媽媽當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爸爸匆匆離開,讓他體會到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剜心之痛,這一次,他不會讓同樣的事情發生,哪怕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要照顧好媽媽。
一蓮是個聰明人,她話不多,心里和明鏡似的,她自然知道夫妻之情是抵不過母子之間的舔犢情深,但她也為了這個家付出了不少,曾經為了早點給簡家添一個孫子,她承受了那么多肉體和精神上的痛苦,然而,在關鍵的時候,簡舒還是站在了自己媽媽那一邊,這也讓一蓮倍感心寒。她不再說話,依然盯著電腦,簡舒并沒有注意到,她的臉上淌下了兩行清淚,在盛夏之時,她的心猶在三九寒冬,心中的天平更加向著顏少那邊傾斜了。
夫妻爭吵時,注意力常常都放在了怎么反駁對方,怎樣證明自己正確,以及如何成功地惹怒對方上面,在這些方面,多少對夫妻都是無師自通的好學生,多少家庭都給孩子做出了這樣的完美示范,很多時候,夫妻吵架是在模仿自己的父母,他們學到了互相傷害的最佳方法,然后用這種方法來刺激對方,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試探對方對自己容忍的底線,如果對方能夠被自己激怒就說明他很在乎自己,這可真是夫妻溝通中最可笑、也是最致命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