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生時代接觸的一則故事，沒想到一直影響我到現在。

一個放牛娃的故事

如果沒記錯，是在高中政治課上接觸到的一則故事，至于是書本上的還是老師講的已經記不清楚了。故事的梗概是這樣的：一個記者來到一個偏遠的山區，看見一個放牛娃，于是跟這個放牛娃進行了簡短的對話，記者問：“為什么放牛？”

“賺錢。”放牛娃毫不遲疑。

“賺了錢呢？”記者繼續問。

“買房娶老婆??！”放牛娃一臉憧憬。

“娶了老婆呢？”

“生娃！”這是顯而易見的嘛。

“生了娃呢？”不知道問到這里，記者是何感想。

“嗯，教娃繼續放牛啊。”

……

故事大體意思就這樣，當然有很多其他的版本，也會有各種后續，不過對我來講，這幾問幾答已經足夠了。當時接觸到這樣一則故事的時候，老師是給了一些觀點的，但是我也完全不記得了，只記得感嘆放牛娃狹窄的視野導致他和他的后輩一直在重復一個看起來不那么有吸引力的職業。因為這只是政治課上的一個小插曲，所以，自己很快埋頭于數理化的題海之中，將這則小故事成功封存在了浩瀚記憶的一個渺小角落里面。直到兩年之后它再度攪動我的思維，翻天覆地。

我的“放牛人生”

很幸運，我趕上了全國大學擴招。雖然天資愚笨，但還算努力的我在國家擴招政策的東風之下，也算順利地考入了大學。理想中的象牙塔生活就擺在我的面前，興奮自不必說了，更多的是對一種全新生活的期許吧，也許真的結束了苦讀的時代，要迎來新生了。沒想到，現實總是殘酷的，雖然大學不像中學時代那么辛苦，但是，一點都沒有當初長輩們說的那樣“好讀”，我還是要為各種各樣的考試操心擔憂。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高考，我竟然發現自己并沒有魚躍龍門的感覺，對一直以來都信服的前輩師長們產生了懷疑，進而對自己的生活也產生了懷疑。于是我慢慢陷入了自己的思考。

我問自己：“那么努力學習為了什么？”

“當然是為了考上大學，如果能考上一個名牌大學更好！”我自問自答。

“為什么要考上大學？”

“大學畢業可以找到一個好的工作啊?！笔前?，至少長輩們都是這么說的，所謂好工作就是穩定的工作。

“找到好工作又是為了什么？”顯然，陷入迷惑的我有一點煩躁，想要刨根問底。

“呃……以后的生活應該不會太辛苦吧，然后可以娶個媳婦?！焙茱@然，曾經的我似乎沒有考慮過這樣一個問題，所以面對自己的發問，我顯得有點局促。

“然后呢？”幾乎是不自覺，我接著問下去了。

“然后我應該當爸爸，養育孩子，讓他讀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找工作……”

如果當時我的面前有一面鏡子，我可能會發覺自己的眉毛慢慢向眉心移動了。兩年前，我竟然在政治課上感覺記者的無聊和放牛娃的狹隘，而現在，我自己卻陷入了自己所不屑的一種境地，有種造化弄人的感覺。

苦苦探尋

不對，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問題，這不是我想象中自己的人生啊！我竟然不知不覺中也陷入這樣一個閉環之中。我并不感覺自己學習數理化就比放牛娃學習放牛技術高明多少，本質上我們倆是一這樣的，既然曾經我表現出了對這樣一種生活狀態的不滿，那么一定是哪里有問題——我的認識有偏差！

在這樣一個問題的牽引之下，我決心找出困擾我的原因，于是，一個問題慢慢在我的大腦中形成——生活（命）的意義是什么？！也許我不想再陷入類似的循環陷阱中，所以，挑了一個終極問題。我相信，只要想明白這個問題，困擾我的“絕望閉環”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然而，事實并非如人所愿，我倒是再沒有為所謂的“絕望閉環”煩惱過，但是，卻陷入了另一個更大、更深的黑洞之中，幾乎讓我絕望。

生活的意義是什么？曾經的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是努力學習考上大學啊!很顯然，現在這個答案在我的凝視之下竟顯得那么脆弱和不堪一擊?？即髮W不是生活的意義所在，至少不是全部。那么找一個好工作、娶媳婦、生孩子等等也不是生活的意義所在嘍！不對不對，我又掉入了這個如魔鬼一般的閉環之中，難道我尋找的方向錯了？難道是吃飽穿暖和休閑自在？好像差的更遠了。接下來我又嘗試著在其他方向上尋找答案，比如從不同的職業上面。醫生、教師、警察、消防官兵等等職業應該是可以找到生活的意義吧？等等，那科學家、律師、糕點師等等職業應該也有意義啊，那憑什么說放牛就變成了一個看起來悲劇的環的一部分呢？我意識到，令我感到絕望的不是職業，而是那個“絕望的環”。

如果是這樣一個環讓我感到絕望，那么無論做什么，似乎對于生活來講都談不上絕對有意義。難道所謂的“意義”是我們自己臆想出來的嗎？我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之中，如果生活沒有意義——這似乎聽起來相當可笑——那我努力學習是為了什么！再進一步提問，生活要是沒有意義了，活著，干嘛呢？

我竟然得到了這么一條荒唐的結論。是啊，活著都沒有意義了，那活著做什么！呃……等一下，在我下最終定論之前，還是強行叫停自己思考的列車。理由還是比較充分的：母親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把我生出來實屬不易，雖不至于還拿老一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來禁錮自己的思想，但如果我通過思考最終得到的竟是“自行了斷”之類的結論，我想，應該是我錯了。至于哪里錯了，我確實還沒有能力找到。不過，為了進一步否定那“荒謬的”結論，我甚至想到了整個人類的演化進程，好幾百萬年呢，如果最后都像我得出類似的結論，那我們費這么大工夫演化做什么？就為了有朝一日想明白了我們的演化是沒有意義的，然后集體自殺？一定不是！我錯了，一定是哪個地方想錯了，只是還不知道。

山窮水復之后未必柳暗花明

就這樣，我主觀上啟用了一個更強大的力量，壓制住“生活無意義”的想法，開始過上了一種逃避甚至是麻醉自己的生活。我瘋狂地運動，為了就是讓自己疲憊，進而不去想太多事情；盡可能去看各種書籍，一方面也是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心中還是抱有一絲幻想，希望能從某本歷史小說或者人物傳記當中找到關于生活意義的答案。很顯然，當時的自己選擇書籍的方向錯了，如果能多選讀一些哲學方面的書，也許，還真的能給我找到答案。又或者能有那么一位良師益友可以幫助我答疑解惑，很可惜，沒有。事實上，那段時間是我整個大學生活中最痛苦的一段，因為每天都被兩種力量撕扯著，一邊是好奇的自己想刨根問底，一邊又是害怕自己做愚蠢事情的另一個自己不斷提醒不要多想。我在這種相當分裂的情況下生活著，有的時候在回到宿舍的時候，甚至會不自覺喊出一句：“活著真累?！苯Y果把室友都搞蒙了，一度以為我受了什么刺激。

這種情況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一次哲學課。那天老師突然提起了“生活的意義”這個詞，我就像一匹嗅覺敏銳的狼一樣，迅速捕捉到這一信息。馬上，我就得到了答案：生活確實沒有意義，所謂的意義是人賦予它的。我如癡如醉地聽，其他同學依然昏昏沉沉地睡。天啊，生活真的沒有意義！我猜對了。但是我卻絲毫沒有一點喜悅之感，更不要說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之類的，反倒是有一種劫后余生意思。聽老師說，真的有很多人，甚至一些哲學家因為想這個問題而“身歸那世去了”。沒有意義的生活確實太沒勁了。

“接受”和“賦予”

隨著畢業之后工作，自己正式步入了社會，現實的歷練和越來越多的書籍慢慢讓我又重新建立了在自己的價值體系。曾經困擾了我很久的“絕望的閉環”和“生活的價值”這兩個問題，也慢慢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無論當初自己因為什么原因，想到的那么一個看起來可怕的“閉環”實際上是因為自己的視野同樣狹隘所造成的。生活當然可以豐富多彩，而自己的生活一定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我愿意，我的生活完全可以避開那個討厭的閉環。至于我的孩子，雖然我還沒有孩子，但是也大可不必操心，因為他們的人生也是他們自己做主，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在成長的過程中盡可能地見識到更廣闊的天地。

至于“生活的意義”，這個問題確實對我來講難度太大了。我想過，只要整個世界還有我牽掛的人或者事情，那么至少我活著就有意義。不過，這種意義是不是能得到普遍的認可，那就不得而知了。說實話，直到最近，讀了羅素的《幸福之路》，我才真正的可以接受“生活的意義是人賦予的”這一觀念。如果站在一個相當高的高度，比如整個宇宙，那不要說生活的意義了，整個人類甚至是地球的存在都沒有意義。曾經的我之所以陷入那個無底洞，是因為我渴望在一個完全客觀的環境中去尋找一個主觀上才存在的東西，那只能是徒勞。所謂“意義”，本身就是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那么也只能在主觀的立場上去討論了。也許，當初的那個放牛娃就認為自己的生活充滿意義，也是非常正常的。反而是我，好像陷入了一元論的世界中，一定要找到什么統一的標準。所以說，每個人的生活，其意義只有他自己才能賦予，別人，無權干涉。

而對于如何給生活賦予意義，說實話，這于我來說還是異常艱巨，但此時已并非毫無辦法。我相信，愛，是給我的生活賦予意義的有效方法。雖然我還沒有掌握愛的精髓，但是，至少我的生活不再那樣迷茫而我自己也不會那樣痛苦。在學會如何去愛的過程中，我的生活甚至是生命都是充滿意義的，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結束

沒想到一則小故事竟然引得我去思考“人生的意義”，而那一年我才十九歲；更沒想到的是，這一想竟然持續了將近十年，好在終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當自己終于想明白這一切困擾之后，回頭才發現，也許從那個放牛娃開始，就沒有什么問題，只不過自己閑的沒事，胡思亂想。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生活，本來就是用來過的，不是用來想的！能夠踏踏實實、心滿意足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也就是意義的所在了。

正所謂：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