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州之北:那個被白鷺愛上的古村

贛縣出發,一路向北。

午后陽光很好,風也不大,車子搖搖晃晃,很適合睡覺。卻睡不著,陽光透過車窗玻璃照在身上,有一股溫暖得過分的燥熱,叫人疑心已經到了夏天。

從贛縣到白鷺鄉,那一段長長的蜿蜒的鄉道上,除了疾馳的大貨車揚起的塵土,見得最多的就是各種花。黃的油菜花,粉的豌豆花,紫的蠶豆花,還有旁逸斜出的粉嫩桃花,點綴在田間地頭以及村舍周圍。鄉道兩旁,是一垅垅還未從沉睡中蘇醒的稻田,偶有幾頭大水牛在啃食剛冒頭的青草尖。布谷鳥也唱起歌來,似是給在稻田里焚燒稻茬的鄉民伴奏,那煙霧閃著微光,卷走一個冬天的荒蕪。

搖搖晃晃近兩小時,抵達白鷺村。這里與我想象的,差別不大。村頭一座石頭牌坊,氣派恢弘,橫梁上刻著的“白鷺”二字,讓我一陣恍神,忽然就想起了鷺島廈門。事實上,白鷺古村與廈門沒有任何淵源,唯一有關聯的,就是它們都是被白鷺所喜愛的樂土。

黛瓦檐,柳絲綿,半庭翠竹蔭幽蘭。這是我對白鷺村的初始印象,人不多,安靜,平和,一切都剛剛好。一位老者坐在牌坊下面抽煙,面容就像他手里旱煙筒里噴出的煙霧一樣舒緩。



一名村婦挑著擔子穿過牌坊,緩緩歸來。她用鋤頭作擔,前面是一個裝得鼓鼓囊囊的紅色塑料袋,里面也許是吃食,也許是生活用品。后面一個大竹篼,里面是新鮮的芋頭和青蒜,芋頭和蒜都帶著泥土,應該都是剛從園子里挖起來的,山泉水一沖,就是晚餐的好料。好料還不只于此,村民自家門口的柴垛上曬著的蘿卜纓和大頭菜,配著臘肉和紅辣椒一炒,更是會讓人忍不住多扒兩碗飯。

天氣悶熱,鷺溪邊一黃一黑兩條狗子下了石階,探著頭,露出粉色的長舌頭大口喝水。一旁送我們過來的年輕駕駛員說:“天要下雨了。”我問:“你怎么知道?”他一笑:“小時候我爸告訴我的。”我是第一次聽說,不由暗嘆,生活還真是教會人很多,經驗,還有箴言。

贛縣旅發委貼心的給我們安排了一位講解員。講解員姓劉,人們都稱呼她劉老師,我卻更想叫她“柳葉眉”。劉老師40多歲年紀,臉色微紅,眉眼帶笑,透著客家人特有的熱情豪爽。我最喜歡她那一對彎彎的細眉,就像村口鷺溪邊吐翠的柳條一樣,叫人看了心里喜悅。

柳葉眉老師也沒叫人失望,帶著我們走村串巷,探訪古民居,引經據典,故事一串接一串。她的夫家祖上是武舉人出身,村里的祖宅還保存得很好,嫁到白鷺村20多年,古村的每一塊磚瓦她都熟知于心。



如果從航拍圖上看,你會發現白鷺古民居沿著鷺溪呈月牙形分布,村里的四條主要街道,像極了一個大大的“豐”字。

而800年的歲月沉淀,讓白鷺村擁有了許多響當當的“第一”和“唯一”:中國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以女性命名的女祠——王太夫人祠,中國第一所希望小學,江南第一個村級民俗博物館,故宮唯一一塊遺留在外的金磚……作為江南保存最完好最集中的客家古村落,白鷺完全擔得起文化名村的贊譽。

探訪到半程,一對從南昌過來的母女加入了我們。母親已經年邁,兩鬢斑白,精神尚還矍鑠。女兒梳著馬尾,爽朗健談,有一雙愛笑的眼睛,我且稱她愛笑姐。經過一戶古民居,那石墻上的花窗極美,我高舉相機,左右上下找角度,努力想將其完整地拍下來,奈何個子矮,角度始終不理想。

一旁身材高大的愛笑姐忽然一把抱起我,說:“這樣可以拍嗎?”她的雙手環在我的腰部,癢得我咯咯笑,根本沒辦法拍照。愛笑姐自己也笑了,放我下來,然后從墻角處搬來一個廢棄的木桶,倒扣在地上,一邊扶著我站上去,一邊問:“可以嗎?”我趕緊咔嚓幾張,不辜負她一番美意。



邊走邊看,邊看邊拍。青石鋪就的長巷,飄散著古村的淡淡煙火。這邊我還沉浸在對雕花窗的喜愛中,那邊愛笑姐不知什么時候摘了一把青翠欲滴的益母草,說拿回家煮面條是極好的。她臉上歡喜的笑容表明,這是來自古村的意料之外的饋贈。

可是我們又拿什么回饋古村呢?白鷺村老了,不可阻擋的頹敗,沉寂。古舊的深巷,寂寞的青苔,老人們對著斜陽靜坐,貓也孤獨得躥上屋檐發呆。行走其中,比少年時經過故鄉的村莊還要安靜。



我一下接一下地按下快門,可是無論如何,只能拍下古村的形,而拍不下古村的魂。古村的魂,不在別處,而是滲透在鮮活的生活畫卷中。那些雞犬之聲,那些生活的痕跡,一草一木之栽種,一磚一瓦之搭建,一針一線之縫補,皆是神韻。我想要努力找到那神韻,卻發現無論如何只是徒勞。

我從來都不曾參與過,又如何能涉身其中呢?

陳奕迅在《夕陽無限好》里唱道:“這個剎那宇宙,拒絕永久。”每座城、每個村、每條街、每棟建筑都有各自的使命,承載著獨有的歷史記憶,消失并不可怕,還未了解的消失才是嘆息真正的來源。

講解結束,柳葉眉老師在夕陽下拿出手機跟身后的古建筑自拍了一張。村口的鷺溪,蕩起一圈圈的波紋。

起風了。

撰文/攝影:郭襄不愛張君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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