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夢


李白白是個地道的農民,在農村出生,在農村長大,并且還在農村務了二十年的農。李白白這名字聽起來好像還有點雅趣,其實李白白他爹給他起這名字的時候思想非常的單純,就是想讓他白白胖胖的。

四十歲的李白白現在一點都不白,整日風吹日曬,雖然才四十,不過給人的感覺已經像個老頭了。

春種秋收,收了玉米正犁地的時候,李白白忽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個念頭讓他停了下來,直勾勾的盯著地面看了五分鐘。李白白當時心想,我這一輩子難道就這樣了?

他有點不甘心。

以前從來沒產生過這樣的念頭,這次忽然產生了,就像鬼附身了一樣,怎么都甩不掉。他白天在想,晚上在想,吃飯在想,睡覺也在想。

晚上,他等著倆眼看著房頂,他媳婦兒翻身,看到兩個大眼珠子,嚇了一跳,一巴掌打在李白白的胸口:“死活,不睡覺,瞪著倆眼干啥呢!”

李白白長舒一口氣,明明知道沒有用,可他還是說了。他說:“窮了一輩子,我想過過富人的生活,我真的窮夠了。”

聽李白白這么說,他媳婦兒驚訝得不得了,還以為李白白這是中了邪。“誰擋住你不讓你掙錢了?”

“可是在這農村哪有錢可掙?”

“農村沒有,那你進城呀。”

“我除了種地,啥都不會,進城干啥?”

兩個人都沉默了,稍等,李白白的媳婦兒輕輕的說:“去找李二狗。”

李白白聽了,覺得也是個主意。

李二狗是誰?李二狗和李白白一樣,都是農民。那為什么要去找他呢?因為他在城里——李二狗在城里收破爛。

直接去城里顯然是冒失的,李白白去了李二狗家,找到李二狗的媳婦兒,問她要了李二狗的電話。中午吃飯的時候,李白白撥通了李二狗的電話,電話那邊一通放鞭炮的聲音,李白白問:“你現在在干啥呢?咋這么大動靜?”

李二狗說:“我正吃面條呢。”

“那你說話的時候為啥還有那么大的動靜?”

李二狗說:“我在飯館吃面條呢,很多人都在吃。”

李白白說:“我想找你收破爛,咋樣呀?”

李二狗本來是邊吃邊說,現在把筷子往碗里一插,專心的說道:“城市這么大,多你一個收破爛的真的不多,就算攔住了你,不讓你進城,還會有其他人進城。要是在半年前你對我這么說,我肯定就讓你來了,現在你要是想來的話,我的意思是你最好別來。”

“為什么?”

“為什么?收破爛你最起碼得有個車吧,現在收破爛的都是騎電動三輪,從下個月起,電動三輪就不讓上路了,你說你還來干啥?”

“那你咋辦?”

“走一步說一步,不行就回家,接著種我的地唄。”

李白白失望極了,剛看到希望,現在希望又破滅了。

李二狗吸了一口面條,說道:“現在麥子都種上了么?”

“種上了。”

“你在家沒事了?”

“沒事了。”李白白沒說自己的想法,看不到希望,他覺得說了也沒用。

“那你來吧。”李二狗又忽然說道。

“不是不行么?那我還去那干啥?”

“雖然收破爛不行,但撿破爛還可以呀,你可以在這撿破爛,要是手腳麻利了,一天也能撿不少。”

李白白有些猶豫,他心想,哪有那么多的破爛讓你撿,要是撿破爛也賺錢的話,那誰還收破爛?

李二狗在這城里沒個朋友,他想讓李白白來陪自己,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看李白白來的心不是很強烈,補刀道:“沒成本,純收入,就是有點沒面子。”

李白白聽了,心動了,心想,雖然不是什么好出路,但好歹也算個出路,在沒有找到更好的出路前,先干這這個吧,于是說道:“一個種地的,還要啥面子,明天我就去找你。”

按照李二狗說的,李白白坐著火車進了城,剛走出火車站的大門口,就看到了李二狗,他騎著輛很大的電動三輪正在等他,車上空空如也,看來今天是專程來接他的。他上了車,坐在車幫上,李二狗的招牌白底紅字的特別扎眼,李白白是實在忍不住把上面的字都看完了:高價回收,電動車,摩托車,電視機,電冰箱……二十多樣。看完牌子上的字,李白白由衷的贊嘆道:“二狗,你這招牌弄的挺專業呀。”

李二狗也不謙虛,說道:“咱就是專業干這個的呀。”

時間將近中午,李二狗直接把李白白拉到了他平常吃飯的小飯館,在一條胡同里面,用鐵盆盛的面條,七塊一盆,一盆有兩三斤,絕對能吃飽。吃這面條的,都是壯勞力,不是收破爛的,就是拉貨卸貨的,吃起面條來都嗖嗖響,一屋子的人一起吃起面條來,那感覺就像是放鞭炮了。李白白嘴里沒說,心里想著:“那天打電話,二狗肯定就是在這正吃面條呢。”想到這里,李白白忽然有了一種夢游的感覺,昨天自己還在一個小村,現在已經置身大城市了。

面條正吃這,李二狗忽然大喊道:“老板,還有小菜沒?”

老板也喊著:“有。”

李二狗大喊著:“給俺弄個小菜。”

李白白慌忙制止,說道:“別弄了,別弄了,我這一碗面條都吃不完。”

李二狗把李白白抬起來的手按下去,說道:“一盤小菜兩塊錢,便宜的很。”

兩塊錢一盤的小菜,那是什么菜?別說是在這城市,就是在他們村都買不到呀,李白白也想開開眼。稍等,老板端著一個小蝶放到了他們的桌子上,一碟花生米,那碟子小的,和手心差不多大。李白白覺得,要是讓他自己吃這花生米,豪爽的吃法,一口就吃了;斯文的吃法,最多也就分兩口。

李白白心里咋想的,全都寫在了臉上。李二狗笑著說道:“要是一個人來吃飯,弄一碟這花生米喝口酒也可得勁。”

李白白一想,也是,來這吃飯的,估計都是一個人。

李白白就住在李二狗的出租屋里,因為就一張床,他們就睡在那一張床上,兩個大老爺們,倒也沒啥。白天李白白和李二狗一起出門,李二狗去收破爛,李白白拿著麻袋去撿破爛。中午他們在吃面條的地方匯合。翻了幾條街的垃圾桶,撿的瓶子換成錢,有時候夠一碗面條錢,有時候一碗面條錢都不夠。

下午,吃了面條,兩人在飯館里面休息一會兒,李二狗接著去收破爛,李白白接著去撿破爛。

這么干了一個星期,李白白翻翻口袋,一分錢都沒剩下。

中午吃面條,李白白說:“我這干一天,剛夠吃飯。”

李二狗說:“現在經濟不好,以前只有咱們這些農村的撿破爛,現在一些城里退休沒事干的也撿破爛,跟我們收破爛的一樣,生意越來越不好做了。”

李白白心里萌生了退意,他想,要是在這不掙錢,還在這干啥?

李二狗給他支招,說道:“你現在都是在哪撿瓶子?”

李白白說:“在馬路兩邊的垃圾箱里。”

李二狗說:“你不要再在馬路上撿了,你到商場里,商場里瓶子多。”

聽了李二狗的話,李白白決定去試試。

商場之行的第一天,李白白就遭受了重大打擊,門衛攔著不讓進。幾乎所有的商場都這樣。最后一個商場,李白白進去受阻,正準備回去,忽然一個和他一樣拿著大口袋的人光明正大的走了進去,保安像是沒看到一樣。又在馬路上撿了一天的瓶子,再遇到李二狗,他把情況對李二狗說了,李二狗氣氛的說:“我知道包小區的,沒想到現在竟然還有包商場的。”

李白白疑惑的問道:“包小區?”

李二狗就把他收破爛時遇到的煩心事也說了,說他收破爛和李白白撿破爛一樣,有些小區不讓進,那是有些收破爛的給了保安好處,保安只允許他一個人進去收破爛。

李白白聽了,覺得和自己的情況基本一致。

那下面怎么辦呢?商場吧,進不去,路邊吧,撿不到破爛,李白白只在心里這么想著,并沒有說,李二狗像是讀懂了似的,說道:“現在生意不好做呀,像你說的,那應該是所有的商場都已經應該讓人包完了。”

李白白看著李二狗,臉上寫滿了“那我該怎么辦呢?”

李二狗笑了笑說道:“這種情況我沒有想到,我以為破爛隨便撿呢。那要是商場進不去的話,現在再賄賂保安估計也來不及了。要是在路邊撿瓶子掙不到錢的話,要不你就先回去吧。我說不定過兩天也回去了。”

李二狗給他出了路費,他不要,李二狗非塞給他,李白白只好收了。


李白白又坐在了回去的火車的地板上。火車他也坐過幾次,從來都買到過有座的票,也不知道那些有座的都賣給了誰。

這次出來算是失敗了,回去怎么給媳婦交代呢,說現在形勢不好之類,她估計根本聽不進去,他肯定還會是會覺得是自己偷懶,沒好好干。如果這招李二狗不行,那還能找誰呢?要是誰都找不到,那自己改變的想法還怎么實現呢?李白白的心里亂的很。

火車在一直不停的抖動,像是搖籃一樣,很快,身上沒有一分錢的李白白就睡著了。

他被兩個人的交談聲吵醒,因為身上沒有表,也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不會很長,因為這躺旅程一共兩小時,中間還要停三次,每次停車都要給人家讓地方開門,自己沒動,說明自己睡的時間連三十分鐘都不到——第一次開門是三十分鐘以后。

在他面前說話的是一對母子模樣的人,女的說:“你整天不看你的課本,天天看這些閑書干啥?”

男孩說:“學習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賺錢么?你知道寫這本書的人今年賺了多少么?至少也有好幾千萬了。”

“竟吹牛。”

“不信你上網查。”

本來還一籌莫展的李白白,眼前頓時亮了,這讓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話:上帝在為你關上一扇門的時候,肯定會再給你打開一扇窗。寫字能賺這么多錢,寫字我也會呀。

本來還很憂愁,一旦看到了希望之后,李白白整個人瞬間又變得歡樂起來了。他一路笑著回到了家,不卑不亢的見到了他的媳婦,媳婦兒看他一臉的莫名其妙,問道:“這才去城里幾天呀,賺到錢了?”

李白白喝了瓢水,說:“沒有。”

一聽沒有,他媳婦兒立刻就火了。“沒有賺到錢你高興個屁呢?”

李白白也不生氣,依舊笑著說道:“因為我馬上就能賺錢了。”

寫書。李白白上過學,知道小說是什么,他恨不得在自己的臉上狠狠的來兩巴掌,這么賺錢的方法,自己怎么一直都沒注意呢?真是蠢貨,活該種二十年的地。

當天,李白白就去鎮上小學旁邊的小賣部買了紙和筆,一只布滿了老繭的大手,再次握著那細溜溜的筆桿,竟感覺像條小魚一樣捉不住了。

寫字是很簡單,誰都會寫,可寫什么呢?

李白白坐在桌子前想了一下午,也沒想出一點頭緒。最后,天都擦黑了,他在紙上寫到:“萬事開頭難,今天就寫些這吧,也算開始了。”

寫完,合上本,把筆一撂,做飯去了。

他媳婦兒在別人家聽了一下午的閑話,心滿意足的回來了。看到桌子上有個筆記本,稀罕極了,幾十年都沒看到這玩意兒了。打開一看,李白白寫的那行字赫然眼前。她拿著筆記本去找正在燒鍋的李白白:“你花錢買這本準備干啥?”

李白白邊燒過邊說:“我準備靠寫字賺錢嘞。”

李白白媳婦兒說:“啥?你還想當作家嘞。”

李白白鄭重的說道:“是的。”

一聽這話,李白白媳婦兒也沒心情吃飯了,跑到街上,把街上的那幾堆人挨著個都說了一遍。瞬間,整個村子的男女老少都知道李白白想當作家的事了。他們都在議論,李白白的媳婦沉浸在爆料的快樂中,她覺得此時此刻,她成了全村的焦點。

她簡單的幾句話,對李白白造成的影響卻是深遠。從那以后,每天出門,只要見到人,就準被問起當作家的事。性子急的會直接問:“我說大作家,書寫的咋樣了?”

性子彎點的,會最后問。天文地理全球縱橫的侃了一圈后問:“聽說你在家寫書了?”此話一出,李白白瞬間明白,前面的天文地理全球縱橫原來全是鋪墊。

閑話只能說給幾個人聽,你說張三的閑話,討厭張三的人愛聽,喜歡張三的人就不愛聽。討厭張三的人能有幾個?所以平常在村里說個什么話,都是片面的,一片一片的,不全乎。多少年了,村里人說話一直都是這樣,李白白的這個事一出來,直接打破了村里人多年來說閑話的習慣。他們見人就說,不管是誰,人越多越好,越多越熱鬧,一些想不出來的新鮮詞兒,說不定立刻就能從別人的嘴里蹦出來,夠大家伙笑上好一陣子。這種化學效應,是一個人不可能實現的。

全村人都在說他李白白的閑話,李白白是聽在耳里,急在心里,他恨不得一天就能寫出一個賺錢的東西拿去發表然后證明給全村人看,好讓他們全都閉嘴。

時間一天天就這么過去了,筆記本費了幾十張,內容都和第一天的差不多。

李白白心急如焚!

經過分析之后,李白白覺得自己現在面對的主要問題是寫什么的問題,寫什么好呢?他能想到的故事,他都覺得可沒意思。

地里沒活,出去也是被嘲笑。李白白就整天把自己關在家里,這像是寫故事的大忌,一直待在家里,像是坐牢一樣,別說寫東西了,整個人簡直要瘋了。

俗話說,不成魔,不能活,就在李白白快要崩潰的時候,他忽然有所頓悟,這種感覺像是苦盡甘來,像是雨后彩虹,像是經過這么多天的努力終于有了結果,有了收獲。李白白這么高興,說白了,也不過是想起了一句不知道在那曾經看過或者是聽人說過的話,在腦海里不知道沉寂了多少年,現在終于在腦海翻騰的時候翻了出來: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一想到這句話,李白白瞬間明白了自己為什么寫不出好的作品了,原來書讀的少呀。一想到這里,李白白在家里一刻也坐不住了,在家里找了半天自行車鑰匙,也沒找到,本來還想去問他媳婦兒的,一想肯定又是少不了一通嘲弄,就想,算了,走著去吧。

他決定走著到縣里去,他在縣里上過高中,知道縣里有個新華書店,因為上學的時候不愛學習,所以幾次路過那書店,都沒進去過。

縣城離他們村大概三十里遠,走上三十里對農村人來說不算什么,在上學的時候有一次沒有搭上車,李白白就走著去上學,走了一天,走到了學校。現在是有汽車了,他爹那輩兒,街上走的,能看到的交通工具就只有耕牛,坐著耕牛去上學,還沒走著快,幾乎所有的學生去上學都是走著去縣城的。上學走著去縣城在他們那年代還算輕松的,那些拉著一車東西去城里賣的更累,可當大家都這樣的時候,就沒人抱怨,甚至沒人覺得累了。拉著一車東西,幾百斤重,還能邊走邊笑著聊天,要知道,當時的路可不是柏油路,而是坑坑洼洼的泥路呀。

由于太過激動,李白白步伐很快,走路生風,平常要一晌走的路,李白白三個多小時就走到了。走進新華書店的大門,里面的情景讓他一下愣了。這哪是什么書店,和印象里的書店完全不是一回事,書店不是都很寬敞,都很明亮,都擺著很多書架的么?怎么這書店什么都沒有只有幾個櫥柜?弄得像是賣煙卷的,還是名煙名酒的那種,只準看,不許摸。

書店的營業員看到李白白,那眼神像是看到了慣偷一樣謹慎。透過玻璃柜上的玻璃,李白白看清了柜臺里面的書本。《畝產一頓不是夢》,《莊稼長得慢,我有好辦法》,《大豆種植技術》。從頭看到尾,沒有一本書是和文學有關的。李白白有些失落,不過仔細想想也能理解,要不是他有了這文學夢,他估計也是天天在家種地,怎么可能想起來到書店來買書?要是有那個上進的農民忽然想提高自己的種植水平,想到了來書店,估計也是想買這些書吧。

看書店營業員勢力的嘴臉,估計不好賣的書也不會擺在這里,或者那些不好賣的書估計也全都不進了。

看李白白要走,那營業員朝他走過來,想忽悠他買本書。那營業員說道:“想買哪方面的書呀?這柜臺里沒有么?”

李白白說:“我想買本文學方面的書,你這沒有。”他不想讓營業員覺得自己是沒事來閑逛的神經病。

那營業員看李白白的眼神都變了,本來眼神還很平靜,現在眼神一下變得驚慌起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一路上都沒什么勁兒,李白白想,難道我的文學夢就這樣結束了么?難道要到城里去?到城里一來一回要一百多塊的車錢,這對他來說不是個小數目,他必須和他媳婦商量才可以,其實不用商量他也知道,他媳婦是肯定不會同意的。

中午開始回家,一直走到了擦黑才走到鎮上,花一塊錢買了個燒餅,邊吃邊往村里走,剛走到村口,看著一片灰蒙蒙的莊稼地,李白白的內心五味雜陳,眼淚幾乎都要掉出來了。在他的眼里,這面前的莊稼地還是什么莊稼地,簡直就是一個監獄,這個監獄雖然沒有獄警,也沒有牢籠,但它貧乏的物質真的比監獄的牢墻還難逾越。

生活在農村,還有比這更不幸的事么?

李白白剛這么想,更不幸的事就發生了。

他看到一個黑點在跳動,多年在農村生活的經驗告訴他,那應該是誰在奔跑,而那黑點應該是那人的腦袋。他們村口的莊稼地地勢有點高,人的身體應該是被莊稼地擋住了。果然,他等了一會兒,那腦袋出現在了他的面前,朝他奔跑,或者說朝村口奔跑的這個人是個瘸子,名字叫做李二蛋。李二蛋小時候上樹,從樹上掉下來,腿摔斷了,雖然后來也去醫院看了,但還是留下了殘疾。

什么事能讓李二蛋這么一個瘸子跑這么快?

他走到李二蛋的跟前,李二蛋停了下來,穿著粗氣,已經說不成話了,他不但身體有殘疾,平常也很少鍛煉,現在身體已經嚴重透支了。李白白也不慌張,站在他的面前等了一會兒,看李二蛋喘氣沒那么厲害了,問道:“咋了?”

李二蛋渾身酸痛,喘不上氣不說,還有點頭暈,他勉強能站立,努力的調整者呼吸說道:“吳老三……”

吳老三,光聽到這個名字就讓李白白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他最不愿意聽到的話最終還是從李二蛋的嘴里說了出來。

“吳老三正帶著人打咱們呢,趕緊跑吧。”

沒有功夫遲疑,李白白扶著李二蛋,兩人一起朝鎮的方向跑去,跑了十幾分鐘,到了鎮上,兩人都累的不行。兩人坐在路邊門面前面的臺階上,李白白問:“因為啥呀?”

李二蛋說道:“李娃子和吳大干兩個人在街上喝酒。”

李白白關切的問:“然后呢?”

“然后兩人都喝多了,也不知道因為啥,兩人打了起來。”

聽李二蛋這么說,李白白真想把李娃子罵一頓,可一想到自己要成為作家,要文明,就又忍住了,沒有罵出口。

李二蛋接著說:“李娃子被打的呀,一臉是血呀,門牙也被打斷了一個。”

李白白心想,根本就不是什么朋友,沒事在一起喝什么酒?想到這里,李白白就更不明白了,這這哪叫打架,這不明明是吳大干打人么?既然是姓吳的把姓李的打了,那還打什么姓李的?他問道:“這不是姓吳的打贏了么?”

李二蛋愁眉苦臉的說道:“這還僅僅是個開端。李娃子回到家,他的幾個好兄弟看了,氣不過,一起去把吳大干打了。”

“壞了。”

李二蛋的臉上更愁苦了,說道:“誰說不是。其實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還不算嚴重,只要吳老三不知道,誰知道這件事還是讓吳老三知道了,吳老三說這是姓李的合伙欺負姓吳的。”

說到這里,李二蛋不說了,他不說李白白也知道,后面的事肯定是吳老三帶著他們姓吳的,要把全村姓李的都打一遍。這事發生了不是一次兩次了,全村姓李的,沒有一個沒被打過的,李白白也不例外。一旦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只有逃跑。村里姓吳的人多,人數是姓李的五倍不止。最最關鍵的是姓吳的上頭還有人,就是那吳老三的兒子,在什么單位上班,具體什么單位也不知道,反正是個事業單位。不管他在什么單位里面干什么,他們都惹不起。

沒有任何辦法,看不到任何希望。

兩人在那坐到了半夜,深秋的夜晚已經很冷了,可他們還是覺得自己很幸運,在這挨凍要比挨打強得多。

忽然,李二蛋說:“咱們去吃飯吧。”

李白白無比失落的說:“我沒錢。”

李二蛋說:“我有,出來的時候我帶了點錢。”

李二蛋的這句話讓李白白頓時對他刮目相看起來,要知道,在村里,能摸到錢的男人沒幾個,一般都是讓婆娘管著。李白白在心里想,看不出這李二蛋好本事呀。

他們去了一家面館,面館里面什么都沒有,只有面條。他們點了兩碗面條,老板把面條端上來,放在他們的面前。能坐這吃飯,這讓李白白找到了一種人的感覺。

李白白心情愉悅起來,說道:“回去了還你。”

李二蛋很大氣的擺了擺手,意思不是說不讓李白白還錢了,而是說不要再說了,他知道了。

他們吃了飯,因為飯館比外面暖和,他們故意待在飯館不肯走。店里生意不是很好,畢竟是在這么貧窮的地方,時間又這么晚了。面館的老板站在飯店的門口抽著煙,他盼望著有人從網吧里面出來,到他這里吃飯,可時間已經到了十二點,要是吃飯的話,應該早就出來了。現在還在網吧里面上網的人,應該都是玩通宵的,玩通宵的人一般吃方便面,不會再到他的飯館吃飯了,他們是不會把這么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吃飯上的。

熬不住了,他有點瞌睡了,對李白白和李二蛋說:“你們吃好了吧,我要關門了。”

李白白和李二蛋只好離開,李二蛋付了錢,兩碗面,一碗五塊錢,李白白記下了,過幾天回去了,要還李二蛋五塊錢。

他覺得他把事情的經過和媳婦兒說下,他媳婦會同意還錢的。

兩人又坐在了門面門前的臺階上,后半夜冷的很,溫度只有幾度,李二蛋說:“咱倆靠一起吧。”

李白白說:“好的。”

他們倆人靠在了一起,肩膀并著肩膀。

不知不覺,兩人竟睡著了。

凌晨,李白白被凍醒,看到地面有霧氣在飄蕩。白色的霧氣,像云一樣漂亮。

李白白趕緊晃醒了李二蛋,兩個人都渾身酸痛,勉強站起來,腿都是麻的。兩人都擔心被霧氣打濕了衣服,可他們瞅遍了四周,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躲避的地方。

這時,有人騎著電動車來了,那是來賣菜的村民。二道販子在市場門口把他們攔下了,他們要一下買了他們的菜,然后加價販賣。二道販子們都是人精,他們嫌天冷,在市場門口生了堆火。李白白和李二蛋在地上找了兩根麻繩,扔到了火堆上。雖然兩根麻繩起不來大作用,但好比什么都沒有的強,也算是為了這火堆出了一份力,那烤火就顯得順理成章。

畢竟沒有多少東西,火堆很快熄滅了,他們又回到了原來他們睡覺的位置。

李二蛋和李白白看著那群菜農和販菜的討價還價,聽到憤怒的菜農叫到:“買賣爭分毫,一分都不能少,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語氣堅決得不得了。

有人拉走了那菜農的菜,菜農不依,叫到:“你想搶咋的,錢還沒給夠呢。”

有好多人圍了上來,像是要打架了。

李白白憤怒的說道:“什么世道。”

李二蛋說:“咱們還是先管好咱自己吧。”

在家窩了一個月,一直沒想好寫什么,這會兒,李白白忽然覺得這些可以寫寫,寫寫他們村里的村霸吳老三,寫寫這欺行霸市的二道販子。他覺得自己要是把這些東西寫好了,寫的就是這世道,他覺得他的文章充滿了意義。

他們在外面躲了兩天,第三天才敢回去,他們一天只吃一頓飯,三五十五,他欠下了十五塊錢的飯錢。回去后,把事情的經過詳細的和媳婦兒說了,媳婦兒的臉色難看的像瓶醬油。李白白說:“那總不能餓死吧。”

媳婦兒脫口而出,說道:“三天不吃飯能餓死么?”

好像真的餓不死。李白白一時覺得詞窮。“那李二蛋的錢咋辦?”李白白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給。”

“那咋能不給呢?”

“誰讓他請你的,他活該。”

這都是什么道理?李白白心想,這個也可以寫一寫。

他開始寫了,想著賺了錢好還李二蛋飯錢。他分別寫了三個小說,一個是說吳老三橫行鄉里,一個說二道販子欺行霸市,一個說自己欠了錢,應該還,可媳婦兒不讓還,在紙上把理擺了擺。

寫好之后,到鎮上買了信封,在郵局的門口有報紙,在報紙上找到地址,一股腦的把三個小說都投了過去。報紙上寫著,三個月出結果,李白白就在家里苦苦的等了三個月,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對他打擊不小。

這三個月過的也不太平,村里又發生了兩件事,都和姓吳的有關,吳老三帶著人,把他們姓李的又打了兩遍。這兩次李白白沒能幸免。主要還是沒錢,要是不待在家里,在外面根本沒吃的東西。

李白白正不知所措,李二狗回來了,騎著他的電動車。李白白沒去找他,他找到了李白白,問李白白還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收破爛了。李白白說:“現在不是都不讓收了么?”

李二狗說:“大的城市不讓收了,我想到小的城市去看看。”

李白白說:“那要是小的城市也不讓收了呢?”

李二狗說:“那就到偏遠的城市去看看。”

李白白覺得李二狗說的有道理,可他沒有收破爛的經驗,不知道能不能干成。李白白正猶豫,李二狗說:“咋樣,和我一起去不?”

李白白說:“我去,就是到外面撿破爛,也比在家成天擔驚受怕挨打強。”

李二狗笑著說:“我也是這么想的。”

李白白下定了決心,這次出去,一定要干成,要是干不成,就是在城市撿破爛也不回來了。這么想過之后,他又仔細的想了一會兒,覺得這么想是正確的,沒問題。

李白白的文學夢就像一道流星,在他的生命里忽然出現,又這么忽然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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