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書是一門技術活。我的父親通常會在開學第一天發下課本后,要求我把主科目的書本都背回來,晚上吃過飯后,我在做作業,他則在書桌的另一邊給我包書皮。有時我作業做完了,他還沒有包完。這樣我便一邊看他包書,一邊也等著他為我檢查作業的差錯。母親通常在書桌旁的絳紅色硬木沙發上織毛衣,不時抬頭看看我們倆。
很安靜的夜晚,小城家家戶戶獨門獨院的隔得遠,燈光也依稀很遙遠,熱鬧的就是后門漲水久久不退帶來的蛙鳴,如交響樂的和聲,高低起伏,叫囂著夜晚的寧靜,有時聽見撲通的水波聲,心里會想著又是哪只青蛙表演著夜深的跳水,應該玩的很是開心,就分了好一會心。
室內是父親小刀裁紙的沙沙聲,他用的包書皮的紙是學校一摞摞新書被捆著時分別壓在底下和覆在頂上的那層防止新書磨損的保護紙,是厚厚的牛皮紙,堅韌耐磨。父親先取了一張覆蓋住整體,折出不同的線條痕跡,用小刀細致的裁開,這種紙張好的另外一點也是由于它一路被小刀劃過沒有紙沫,不會使得手感粗糙,這點是在經常扯開快遞的易拉條時最懷念的。待書皮成形,父親就小心的順著預測好的邊沿如給嬰兒穿衣服般從正面掀起正書皮,在內側折疊壓好邊角,反過來一樣操作。一本書通常十分鐘左右,因為活干的慢,所以費了不少時間。
書皮包完后還遠沒結束,父親端來墨水,扭開鋼筆的汲水膽,飽飽的喝足了墨水,拿起書翻看內容、正反、上下,在封面一筆一筆寫下科目如“語文”,以及我的名字和班級,紙張吸水快,所以不用擔心手指摩擦時會讓未干的墨汁花掉。因為字寫的慢又有型,所以又費了不少時間。
家里的鐘擺不停止的在規定的弧度里擺動,沉悶又冷酷的敲打了十個點。我已經困了,胳膊撐著腦袋看著父親終于忙完,才把作業本遞過去。
睡覺前把書都裝進書包里,仿佛完成了一項重大的儀式,它們與帶回來時已不同,是屬于我的,寫了我的名字的,父親親手為我包的書,是每一個學期每天每堂課都會打開、看到、學習、思考的課本。我會在里面寫上筆記、劃出重點、朗讀內容、備考溫習,或者偶爾畫上小插圖,涂色詩歌的插圖、寫上一些課堂的悄悄話。
英語書中最早的對話,記得lily和lucy的姐妹花、李雷和韓梅梅的見面問姓名、鸚鵡polly,I'm fine too,我標中文在下面,俺母飯吐,現在看見有點失笑了。
如今,后門夏天還是漲水,水塘的蛙鳴,依然呱呱的叫個不停,一如那些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