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又是一個楓葉和荻花飛揚的瑟瑟秋。
在揭西山城里的秋日里除了白色的荻花還有一抹淡淡的金黃,特別鮮艷。在高聳的山嶺的沉寂之中,孤獨的田埂小路旁,平整的河堤邊,它長長、毛茸茸的腦袋,特別顯眼地在秋風里搖曳。它還有一個奇怪的名字:狗尾巴草。
有人說,狗尾巴草等待一季的深情,只是為了見證秋天的影子。它是如此的不起眼。在這個世界上,所有事物都會被按照我們的意愿分為三六九等,蒼茫天地間,莼莼草木中,狗尾巴草算是最為卑賤的草了。從《詩經》中的“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田甫田,維莠桀桀。”到成語“良莠不齊”,千百年來,狗尾巴草總是以最普通甚至是“卑賤”的身份出現。然而,山頂上迎著夕陽和晚風搖曳著小狗撒歡似的狗尾巴草,山谷里一叢叢像小姑娘揮舞手絹一樣的狗尾巴草,田野邊白茫茫一線蜿蜒而去的狗尾巴草,河堤上蜻蜓盤繞、柔軟飛揚的狗尾巴草……在揭西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無論貧瘠還是富饒,總有狗尾巴草頂著一彎淺月般的絨毛快樂飛舞。每看到它,我的心是那樣柔軟而有力。
哪怕是一場微不足道的細雨,狗尾草微塵一樣的種子即可萌芽,伸展著柔柔軟軟的兩片嫩葉兒,它是青澀的,如一襲青衣的少女,安靜而羞澀;秋天,它漸漸成了明黃,擎著線一樣細的脖頸,支撐著豐實的頭顱,細小的枝稈與碩大的身體毛茸茸地在蕭瑟的秋風里輕輕地舞蹈著,似乎即將要摔倒在地一般,然而卻又晃悠悠地站了起來。它舞著舞著,秋意,更濃了……
電影《怦然心動》里說,這世上,有人住高樓,有人在深溝,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銹。狗尾巴草誠然如影片里一身銹的小人物般卑微。不擇地而生,不擇水而棲,豐美沃土和苦寒山地,狗尾巴草都能夠悠悠生長。給一點土壤便能扎根,給一絲陽光便能絢爛,給一滴雨露便滋長。它像極我們這些大山里的孩子,無論土地多么貧瘠,我們都深愛這片生我們養我們的土地!在物欲橫流的當下,商品經濟大潮洶涌澎湃,渴望成功者的欲念似乎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急功近利者甚囂塵上。而揭西人懷揣著這片熱土,始終不忘初心,不忘做人的本質,像狗尾巴草般不卑不亢地默默守護著自己腳下的土地,頂天立地,撐起一座山城一個生機盎然的春天!
兒時的我們,經常摘下那毛絨絨的花,拿著它胳肢伙伴們的腋窩,嬉笑打鬧,玩累了就躺在草叢里,嘴里叼著一根狗尾巴草,聞著青草香味,遙望藍天白云,陶醉在大山的懷抱里。長大后,在多文學作品中讀到,深愛的男女主人公用狗尾制戒指,來表達愛意。傳說里,狗尾巴草是仙女下凡時,從天上帶下來的愛犬化作的。仙女在人間和一位書生相戀,但卻遭到王母娘娘的阻撓,仙女和書生為了在一起,不惜反抗王母娘娘。在對抗的最后的時刻,仙女的愛犬為了救助人而不惜舍棄自己的性命。最終仙女和書生化作了陰陽兩塊玉佩,在人世間流傳。相傳相戀的兩個人,如果分別獲得這兩塊玉佩,便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仙女的愛犬死后則化作了狗尾巴草,世世代代,傳承著對愛情的見證。所以,狗尾巴草雖不是花,它卻擁有著屬于自己的花語:堅忍、不被人了解的愛。
沒有玫瑰花的濃烈,沒有牡丹花的妖嬈,甚至沒有蓮花的清雅。狗尾巴草是低調無華的。觀世間,這蕓蕓眾生里,大道至簡。世間大愛不正是如此嗎?它不止是轟轟烈烈更應該是細水長流,是一種對彼此默認的責任,是一種無怨無悔的擔當,更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默契。就像狗尾巴傲然地挺立在寒風中,低眉溫柔地守護它腳下貧瘠的黃土,用最樸實的綠襯托蔚藍的浩瀚蒼穹;就像生于斯長于斯的揭西人昂揚向上,用盡畢生的精力與熱愛去回報這默默哺育我們的黃天厚土。
青銅色的秋天,狗尾草在風中涌動著的,如一支童年的搖籃曲。它在我懵懂的童年時進入我的記憶的,然后每年和我重逢,給我,也給所有的揭西人以智慧的啟迪。風雨中,它柔弱卻也強悍,它從容淡定,它輕靈愜意,它搖曳著,搖曳著我們漸漸被物欲浮華侵蝕而變得堅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