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第一篇想寫的文章是關于死亡的。
這個話題那么沉重,為什么非得挖這個坑,往里面跳呢?
為了祭奠吧,為了6年前的祭奠和17年最末尾的祭奠。
一個月前,朋友爸爸被診斷出肺癌晚期骨轉移。
一個月后,這個被我稱為叔叔的長輩走了。
我只記得我們總共才見過四五次面,印象中叔叔話并不多,對我朋友和阿姨的眼神里全是寵溺,微笑著聽我們說話,時不時的搭上一兩句,或者向阿姨發發牢騷鬧鬧屬于病人的情緒。沒有歇斯底里的悲傷,也沒有病入膏肓的絕望,好像只是生了一場病,只要安心聽從醫生的專業安排,積極配合治療,叔叔就可以出院回家,慢慢把身體養好。朋友和阿姨做好了接下來治療需要花費大量金錢的準備,做好了陪同叔叔忍受治療帶來的巨大痛苦的準備,卻唯獨沒有做好,生離死別的準備。
轉院回瀘州的當天,叔叔就被戴上了氧氣罩,后來的一個周,醫生一遍遍的下著病危書,叔叔卻一次次的硬撐著,朋友說她爸舍不得。那是12月18號晚上10:30,我看著微信上的這幾個字,在地鐵上哭得有些無助。想用力拽一把,卻連根繩子也沒有,也沒用。
第二天晚上,再怎么舍不得的叔叔還是被迫放下了,放下了他所有的牽掛與愛,永遠的進入了另一個時空,一個我們無法再聯系上的時空。您在那邊還好吧?不知道您有沒有見到,我的父親。
不知道是刻意回避,還是有意忘記。不仔細去算,我竟不知道爸爸到底走了幾年。對的,6年了,因為那年春節,老爸特意為我辦了20歲的生日宴席,還計劃著當年的工程結束后,回老家開一個加油站,方便照顧我和弟弟。我爸很喜歡喝酒,每次喝完酒都會醉醺醺的給我打電話,說他對不起我,說他從小把我留在外婆家,沒有給我足夠的愛。天知道,那個時候的我有多么討厭接到他醉酒的電話,我知道他很愛我,我知道他們外出掙錢不容易,我知道爸爸和媽媽爭吵的無奈。可是20歲的我依然無法化解最愛的兩個人互相爭吵帶來的傷害,無法化解爭吵后媽媽的哭泣,爸爸的醉酒和每年只有十多天的相處卻依然難得安寧的難過眼淚。我以為我們家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了,吵吧,鬧吧,反正你們習慣了,我也習慣了。
可是都習慣了的事情,憑什么你不說一聲就全部帶走了呢?那天晚上我還在參加學校的基督教活動,正聽他們唱著頌歌。舅舅打來的電話異常著急,我甚至都沒聽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只是聽他一遍遍的帶著哭腔催促我,快叫爸爸,叫爸爸,然后我被巨大的著急裹挾著對電話那頭拼命的喊了兩聲爸爸,然后就沒有然后了。然后我再也沒有機會對你說任何一句話,然后你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然后聽他們說你是從建筑工地樓上摔下來的,背你去醫院的堂哥,衣服后背上全是你身上流出的鮮血……
后來發生的事情,這幾年來我再也沒有回憶過。我帶著弟弟坐了一晚上的大巴車到了云南,然后見到了躺在殯儀館冰柜里的你,那個地方那么小,小得只能剛好放下你的身體。最后媽媽簽了很多單子,我們得到了一堆灰燼。當時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您會不會疼?
再后來,我終于能夠面對和釋懷,相信命運,相信很久以后我們還會相見。
今年回家上墳,我得陪您好好喝兩杯,彌補這些年扭捏逃避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