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回到故鄉,發現我家僅存的一直白羽雞成了村小組里唯一一只雞,一只孤獨的雞!一只與眾不同的雞!一直追逐自由的雞!
一
“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雞犬相聞”這些經典田園生活場景,在我偶爾回到的故鄉這幾年一直沒有看到。在我從小長到大的江漢平原腹地,曾經熟悉的景象已經變得物是人非。年輕人相繼外出,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殘”。我母親是極其戀家的,這幾年因為我姐姐的小孩出生,她和父親也離開故鄉來到廣州,幫著帶小孩,成為了跟隨子女的“候鳥族”。
三年前,隨著婆婆(老家對“奶奶”的稱呼)的去世,祖輩的最后一位也離開了我們。父母料理完婆婆的后事,整理老人家遺物,發現雞籠里還關著幾只雞,就帶過我家來養。母親說,雞比較傻的,一般只認它自己呆的那個地方,呆習慣了就一直呆在那里。牛就認主人,當然,還是狗最靈巧,最通人性了。從小到大與各種家禽家畜打交道的經驗來看,我非常贊同母親的觀點。
近些十年以來,老家農村情況大大變化,外出的人越來越多,村里剩下的“硬勞動力”寥寥無幾。年紀大的老人體力本身就已大大衰減,加上種地的收入微薄,大家也不似上世紀90年代對種地滿懷期待與熱情了。漸漸有的田地荒蕪,有的本已開辟出來的田地重新成為雜草樂園,于是已經基本絕跡的野鴨、野雉、黃鼠狼、各種蛇類有了棲身之所,重新繁盛起來。少數好吃懶做的,或者喜歡貪圖小便宜的人仍舊保持著偷雞摸狗的習慣,讓被盜的人心中忿忿不平。農耕機械化的普及,方便的購物與買賣,讓待在家鄉的老人漸漸開始不太愛養家禽家畜了。
這些背景下,我家的那幾只雞已經有點孤獨了。它們幾個相依為命,抗擊著來自自然的風雨和天敵,來自饞嘴的人類的絞殺。
第二年春天的時候,母親從小雞販子那里買來十幾只小雞,希望家里的雞群可以壯大。雨打風吹,有的小雞病死;黃鼠狼侵襲,一下子咬死好幾只;蛇的偷襲,雞群又被縮小。那些小雞還沒有長大,一個個就消失了。被驚嚇的幾只老雞,不敢再呆在雞舍。每到傍晚,就高飛于樹上,任憑雨打風吹,被凍得起雞皮疙瘩,或者被淋成落湯雞,就是不下來。終于暫時保住了性命。
可是,僅剩下的幾只雞,又一只接著一只消失了。母親猜到了,它們是被饞蟲拱心的鄰近男人在黑夜掐住了脖子,拖拽到無人的地方割開喉嚨,放了血,拔去了毛羽,被燉到了鍋里,也許已經進了他們的肚子。母親只能在心里恨恨地咒罵一通,無可奈何。
于是,家里只剩下最后一只雞。它通體雪白,雞冠鮮紅,尾羽長而高聳,形似鳥類,我們就叫它白羽雞。僅剩它一只,它已在方圓幾百米內找不到同類,它成了一只形單影只的、孤獨的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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