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一定是個幽默而頑皮的老頭——我猜,他總是在人們正經八百地思考為什么活著或怎樣活者的時候,給他(或她)開一個黑色的玩笑,讓你不得不推翻從前、重新來過,然后積累出一種叫做經驗的東西。
那個夏天異常炎熱,每天一大早,日頭就會無遮無攔地炙烤著大地,曬得空氣都是滾燙滾燙的。可惱的是,在這樣不動都會出一身臭汗的鬼天氣里,我卻被學校安排到一個七公里以外的教發院去聽什么講座,它意味著我將在未來的十一天里每天都要在那兒的硬板凳上生生地坐上六個鐘頭,而且中午僅有的半個小時休息時間還不知該到哪兒去填飽我那煎熬了整整一上午的轆轆饑腸。而這一切的付出,到頭來卻都是為了一個可鄙的目的——掙夠2個培訓學分,以期不被校長以此為由隨便炒魷魚。
可憐蒼生!
我撅著屁股在烈日下奮力蹬著那輛吱呀亂響的自行車,心里只有兩個字:掙扎!我甚至想到了另一個和我命運相仿的人——祥子(他也曾在烈日下為混口飯吃拉過車)。我滿心怨恨與懊惱,可不知氣該發向誰。
前面路口的紅燈亮了,我猛地捏了一把閘,可是車輪還是慣性地滑過了白線。一個穿中山裝的年輕男子從街心朝我走過來。我的第一反應是:這人也不嫌熱?穿得這么筆挺?
他在我的車前停下來,靦腆地微笑著,然后深鞠一躬。被人突然行此大禮,我顯然有點兒不知所措。他直起身來,依然笑得十分謙恭,并抬起手臂示意我的車超過了停車線。顯然,他并不是我平日里見慣了的交通協管。那些協管從來不笑。也許他們也和我一樣成天為生計發愁、為低薪煩惱,被生活折磨得早已笑神經壞死了。
他則不同,頭發是修剪得極有棱角的板寸,穿著很像舊式的學生,特別是他臉上始終掛著的那種謙恭的笑,使人仿佛在酷熱難當之時猛然看見了一汩涓涓流淌的清涼山泉,想象它的甘之如飴,會渾身上下透出一種愜意與舒暢。我突然留意到他的身后還跟著另外一個男子,跟他說了一句日文。馬路牙子上面的圍欄上還懸了一塊紅色的條幅,上面寫著:××國際學校。我猜到他的身份大概是一名日本留學生,來體驗生活抑或別的什么。
要是以往,我睬都不會睬他,只當沒看見。人活著多不容易多累啊,哪有閑工夫為這雞毛蒜皮的小事瞎折騰?給他面子?誰給我?我還煩著呢!可是今天不同,他的微笑似乎帶著某種魔力,我鬼使神差般聽話地將車輪退到了白線后。他依然微笑著,又是深深一躬表示謝意。我的臉上也不得不漾出笑紋,表示回應。因為再不笑,我就太無禮了。
綠燈亮了,他再次微笑著向我點頭。我像一個得到老師默許的孩子一樣,重新蹬上了自行車。奇怪,太陽不那么刺目了,身邊也有些許涼風了。也許培訓對我也不是全無用處,反正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出來還能溝通溝通。再說,中午我還可以去嘗嘗久違了的麻辣燙……
時間已經過去好長好長了,可是那天,那個人,總是如在目前。那個機緣一定是上帝送給我的一份特別的禮物,我想。
我期待著,還有下一次。
又或許,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也會裝扮成上帝的禮物,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