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母親節。昨天晚上，已經給媽媽打了電話。

說實話，跟媽媽打電話時經常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說來說去就變成聽她念叨鄰里長短或者傾訴對果果小朋友的想念。每每念及外孫時，我總會把正在玩耍的小果果叫過來，跟外婆說說話，果果還不明白跟外婆說話是干什么，但總會很配合的說hello，goodnight，然后繼續玩耍。要不就是聽說媽媽種的那幾塊地里的莊稼的長勢，或者說起來大姨媽家的家長里短。

輪到我說話的時候，我總是失語，我的日子過得平平安安，也平平淡淡，實在乏善可陳。于是就變成我說工作很忙，好不容易休息了，帶著小果果在玩耍，馬上要帶著去睡覺了云云。有的時候自己或者是果果生了個小病，就抓著機會跟媽媽好一通抱怨。聽到媽媽由于關切略帶焦急的叮囑，我總是會很開心。

就這樣，靠著兩只小小的手機和看不見的無形的電波，我跟媽媽的每一周就這樣連到了一起。最后的結束總是我叮囑她要注意身體，要看著老爸，不讓他多喝酒之類的。每周一次或者更多次的電話，成了我最期待和牽掛的事情。

其實這樣的狀況并沒有開始多久。很久以來，我跟父母之間存在著芥蒂。

從小我就一直非常害怕媽媽，因為媽媽一直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我雖是女孩，但是調皮搗蛋遠遠超過了周圍鄰居家的所有男孩子，小的時候就沒少被媽媽胖揍。雖然揍完了總是會有好吃好喝的，但是小孩子總是會比較。看到鄰居家的媽媽性格溫婉，孩子搗蛋了也能笑顏以對，我覺得無比羨慕。我和媽媽的溝通方式一直都簡單而粗暴，我搗蛋，她打我，她從來不去聽我調皮搗蛋的背后是為什么，當然，我太小，也不理解媽媽為什么會如此管教我。小的時候總是幻想，也許真像媽媽成天說的那樣，我是順著岔河飄到家里被她撿到的，所以她不在乎我。有一次，忘了什么事情，媽媽又打我了，外婆在一旁勸都勸不住。我非常生氣，大聲對她說，你成天的對我這么兇，我肯定不是你親生的，我要離家出走，我要去找我自己的媽媽。那一次，我看到她哭了，這輩子唯一一次看到媽媽哭。我被嚇壞了，在我看來，媽媽就是無敵鐵娘子，居然也會流淚。這個時候，在一旁的外婆也哭了，她對我說，娃兒啊，你都不知道你媽有多苦。外婆沒有講媽媽苦難的童年，但是媽媽那天是哭得天昏地暗。從那天開始，我謹小慎微，不敢再讓媽媽流淚，實際是怕外婆也哭起來，媽媽在打我的時候，會一直勸媽媽，保護我的是外婆。

除了小時候經常挨打，還有很多事情讓我對媽媽充滿成見，譬如她聽到別人夸我學習好的時候，會如別的中國式媽媽一樣謙虛，告訴別人我什么都不如人家的孩子，以至于小的時候成天考第一的我一直有深深的挫敗感，覺得做得再好媽媽都不滿意。譬如她會穿著不合體的衣服去參加我的家長會，讓我被同學們嘲笑不止。譬如她會經常跟我說，只要我能好好學習，她就是砸鍋賣鐵都會供我讀書，這讓我無比有壓力，沒法安心學習，仿佛學好了，考上好大學了，一家人就會因為我要吃糠咽菜了。媽媽會一直跟我抱怨奶奶是多么的重男輕女，抱怨我交的每一個朋友。

終于，我逃離了媽媽的控制，大學時，我終于可以自由一些了。每年兩次回家也是例行公事一般，表示自己到家了，然后每天和小伙伴泡在一起，難得在家吃一次飯。畢業了更是留著北方，不愿意回到媽媽身邊。

直到我有了孩子，媽媽在我休產假幫我帶孩子的那段時間，我和媽媽的關系終于軟化了。媽媽特別愛在抱著果果的時候回憶我的童年，很多我已經不記得的事情，她居然如數家珍一般說出來。在媽媽的絮絮叨叨之中，我發現自己忽略了那么多的母愛。其實童年里媽媽的好，我也一直珍藏在心底的，只是怨恨的力量如此大，以致于我把這些愛都忽略了。

橫亙在母女之間的冰川徹底消融，是因為一本名叫《遇見未知的自己》的書，這本書幫我讀懂了自己，也讀懂了媽媽。世間沒有不愛自己兒女的媽媽，只是，她自己的水平有限，她能給你的已經是她最好的了。

再去回想從前，想到了媽媽和外婆都提起過的媽媽的童年，小小的媽媽很早就為了養家，陪著外婆下地干活，由于大姨媽的性格太軟弱，媽媽不得不剛強一些。她幫著外婆帶大了自己所有的弟弟妹妹，自己沒上過一天學。那個時代，她們都經歷過饑荒，所以特別愛惜食物。她因為工廠到農村招工，自己有幸能成為一名工人，她沒文化，在工廠工作這一輩子，都是干的粗活累活，但是她卻一直充滿感激。結婚后遇到了不講理的婆婆，確實很憋屈，但是抱怨歸抱怨，媽媽卻一直善待爺爺奶奶，現在還是一直服侍在我家養老的爺爺。

再想想我童年時，雖然成天被媽媽責罵，但是有什么好吃的，總是留給我。雖然審美太差，給我買衣服總是圖便宜 但新衣服沒虧過我。我若高興，媽媽也會高興。若我生病，媽媽也一樣會摟著我，整夜無法安睡。若不是怕我調皮搗蛋，跟著別人學壞了，媽媽實在沒必要大動肝火，若不是她沒上過一天學，她的謙虛就不會是以傷害我自尊的方式進行了，若不是她是一個勤儉持家的人，她斷不會穿著已經很舊的衣服去我的家長會，若不是我的奶奶做事情太過分，連我都看不下去，她也不會成天對著我抱怨。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亦如消融的冰川奔涌而去。理解了，就會感激，就會珍惜了。

雖然我的性格中有很大的一部分缺陷是來自家庭，但也沒辦法否定，從小到大父母盡心養育我的恩情。就我的父母而言，確實是把他們認為的最好的都給我了。我的心里除了感恩還是感恩。我的經歷和領悟也讓我跟學生們在一起時能更理解他們和父母之間的隔閡，而當我用自己跟母親的故事去告訴他們要如何去處理自己和父母之間的關系時，往往會十分奏效。而當我教育自己的孩子時，也會更加注意我童年最不喜歡的部分，自己不會把那樣的不喜再復制給寶寶。

母親節，寫下與媽媽之間的愛恨，為的是更好的理解媽媽，感恩媽媽。

祝所有的媽媽永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