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長嫂比母。但我相信在這個人世間,沒有多少嫂子能做到的。
大嫂娘家兄弟姐妹8個,三男五女,她排行老三。她們家絕對是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要不是想多生幾個男孩,也不會生出一堆姑娘。后來三個男孩全部都上學了,女孩好像沒一個有文化的。用家鄉的話來說,大嫂就是一個“睜眼瞎”,一輩子不認識幾個字。
大嫂嫁給大哥,24歲來到我們家的時候,我才不到十歲。大嫂為大哥生了一男三女四個孩子,我僅僅比她的大女兒大11歲。在大嫂看來,我這個幺弟只不過是個孩子。就這樣,無論我長多大,在大嫂眼里永遠只是個孩子。
母親去世的早,操辦我成家的事就落在大嫂身上。從我把姑娘領到家的那一刻起,大嫂就開始忙活著、張羅著把舊房粉刷一新給我做婚房,又做了一床新鋪蓋,新里新面新棉花,請人搭火擺宴,招呼四方賓朋,順順當當、熱熱鬧鬧把我的婚事辦了。自那以后,我每次回來都住在大嫂家,吃大嫂做的飯,陪大嫂說閑話。
每次從北京回去,一到家,大嫂都說開一路車太累了,立馬給端一盆熱水讓我泡腳,然后把擦腳布、拖鞋放到一邊。放下這些,著急忙慌上街割肉,買韭菜,回來給我包餃子。用刀咣咣地剁著肉餡,或者搬個凳子坐在樹陰下一根一根地摘著韭菜,臉上洋溢著幸福。
如果大嫂歡迎我的儀式放在其他人家叫做熱情,而我覺得在大嫂這,只能叫做本能。
我都四十多的人了,按理說什么都會干,都能干,可大嫂還是盡量不讓我做活,處處為我著想。回來開了一路的車,自然是臟的一塌糊涂,可早晨起來,到院子一看,大嫂已經早早地把車洗得干干凈凈,擦得明明晃晃,讓我開出去在人前倍有面兒。
要走的時候,大嫂又是早早地預置了很多讓我帶的東西,綠豆、黃豆、小米、玉米糝、掛面、粉條、油條、南瓜、紅薯、蘋果、飲料,趕上過年還讓大哥提前買上一捆甘蔗,切成段,給我們帶回北京讓孩子吃。不管我怎么阻攔,大嫂都是傾其所有,直到后備箱裝不下為止。讀到這,你就能夠理解孟郊那句“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是什么感覺了吧。
我們一家三口在大嫂家白吃白住不說,大嫂一分錢都不要我們的,反覺得我們在外生活不容易。記得有一次我們開車上高速了,兒子說娘娘給他的衣服里塞錢了,還不讓他對我們說。今年除夕,我們給大嫂一個紅包,孝敬她一千塊錢,她高高興興地收下了。可我說什么也想不到,當返程快出河南省界的時候,接到大哥的電話,說大嫂把那一千塊錢放在后備箱的那一袋白面里了。我停在服務區,從那一袋白面里翻挖出那一千塊錢。原封不動,用塑料袋嚴嚴實實地包裹著。當我手棒著帶著面粉的錢,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有眼淚往下淌。這就是我的大嫂!我才知道,當她收下錢的時候,只是為了讓我們歡歡喜喜地過個年。
大嫂暈車比較厲害,連我想帶她經常出去走走都不太現實。這么多年,只帶她去過一次開封,逛了一下大相國寺與清明上河園,吃了一次小籠包,看了一場《東京夢華》的實景演出。這估計是大嫂最開心的一次了。大嫂經常說,要是沒有暈車這毛病,就會經常去看看你們。要是你們在洛陽多好啊,北京那么遠,那么遠。
大嫂信主。每周日去村子里的教堂禮拜,她都會向基督禱告,乞求耶和華保佑我們在外平平安安。我也想托上帝的福,讓如今年過花甲的大嫂晚年健健康康,硬硬朗朗。
父親臨走的時候對我說,他不在了,我隔三五年回家一次就行了。可家里有這么好的大嫂,這么好的親人,我能不經常回去嗎?常回家看看,應該是大嫂對我們最想說的話。大嫂視我如己出,不求回報,我能做到就是一年回家一兩次,不讓記憶中的大嫂瞬間變老,靜靜地聽她嘮嘮叨叨。
大嫂自嫁進老韓家的門,歲月風干了大嫂的花容,生活剝蝕了大嫂的月貌,三四十年的相處,給我這個小弟的何止是這些印象與感動。今用寥寥千字,只想告訴你,我有一個老嫂,她叫許素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