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黑黑。
火車是黑的,衣服是黑的,面容是黑的,眼神是黑的,熱血是黑的,連那飄過一遍又一遍的雪似乎也有一層沉默的黑。
沉重,沉默,一言不發,一言難發。
2
看完《一九四二》,只有四個字在我眼前浮動——沉默的黑!
馮導總擅拍出鴻篇巨制,讓我等俗人除了隔靴抓癢的悲和痛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對那個時代評頭論足。其實不說什么也好,那些在災難中幸存的老人如今尚且說不出什么,我們又說的了什么名堂呢?
這個時代,GDP飛漲。一部以饑荒為主題背景的影片著實對我們的眼睛和心靈是個不少的挑戰。
票房和火熱程度于我這老百姓還是其次,我關心的只是,那幾年他們怎么活下來的?
也許真正到了窮途末路,彈盡糧絕時,也就不會再去思考這個問題了,意義真的不大。本能告訴自己能有一口吃的就行,不問原因,不問結果,僅僅是一口吃的而已。
3
倒退75年,1942。
東經113°,北緯34°,十字交叉點,生死邊緣的饑餓結界——1942年的饑荒河南。
沒看到螞蚱掃街,沒看到農田深陷,只有這一群又一群為著一斗小米“折腰”的人,搶、砸、打,只這些便可描摹出荒災嚴重的輪廓。
西去逃荒,這一路上顛簸,一天兩天三天,每天周圍都彌漫著死神的氣息。它貪得無厭,吞噬這幼小的貧弱的年輕的年老的男的女的好的壞的美的丑的,生命。
以至后來,大家把死亡當做一種習以為常的事,沒有過多的悲慟。逃荒路上,瞎鹿老娘死時,范東家的一句“死了”,說的輕巧非常,毫無悲戚。花枝的一句“死了好,死了少受罪”,讓死亡成為一種奢望和無奈的享受。
這一路上,他們把死亡當做向西走的千萬步中的某一步,這一步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說踏了就踏了。
也許是在某個還有星辰的早上,也許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后,也許是在某個陰霾天氣的傍晚。于是雙眼也閉了,擁抱另一個或許沒有饑餓的國度,倒真是一種解脫。
逼得要死的份上,卻沒有了死的勇氣。盡管這生活也許較之死亡艱難百倍,但當如履薄冰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于是逃荒路上3000萬災民,步步前行,愈行愈遠,與饑餓威脅做著生死博弈。
旁觀者所說的大悲大傷也只是虛張聲勢,真正的痛徹心扉只有他們刻骨銘心。
外交官的高腳杯的長度,量不出逃荒一路饑餓的半徑;人吃人狗吃人的照片,勾勒出那些熱衷戰爭的人心的冷漠無情的雛形。
悲憫之心,何曾有過?心系百姓,只是一句空喊的口號……
4
一堆人西行,一隊人西行,一家人逃荒,一個人逃荒……
原來是小人物的心情。
花枝算是個聰明的女人,婆婆以為饑荒年代,重新洗牌,說:“我說逃荒好,叫他家跟我家一樣成了窮人”。
而她始終是個明白人,一句“再窮也比我們強”,就可看出她的世事洞明絕非丈夫瞎鹿所能比的。
正如后來,丈夫不見人影,她意識到自己沒有能力養活一雙兒女時,在最困難的日子里,與拴柱搭伴取暖,拜為夫妻,互相支撐。
當拴住倚在她的懷里時,她說出了把自己賣了換小米的決定,自己有條活路,孩子和他也可免去餓死。這樣周全,只有她想得到。
事實上,她既是拴柱在某些方面的啟蒙老師,也讓自己有條出路,最重要的是她讓孩子有了依托,從此不管自己今后是什么境遇,也能安心一些。在她身上只剩下一個女人的本心。
婆婆病的要死,丈夫要賣女為老娘治病,她像只獅子歇斯底里地咆哮,奪過丈夫手中熟睡的女兒,喊道就是餓死也不能賣女兒。
有時候我想,天下父母都一樣,愛總是向下傳遞的多一些。一盆水倒進海綿里一滴不剩,可是海綿里的水擠出來再也不會有滿滿一盆了。
5
人人拖兒帶女的逃荒,大財主范東家帶著一車糧食和銀元。豈不幽默?他對女兒說,名為逃荒,實為躲災。真是千年的精,百年的怪。
巡回法庭審理拴柱持槍一案時,他使出三斤油面,庭長便知是自家人,于是保住拴柱一條命。真不愧為財主,手段果然高明,就是拿到現在也絕對是受用的很。
他見人見鬼都喊老總,大小通吃,這馬屁不正拍的恰到好處嗎?用現在的話說,范東家就是那種情商特高的人。
花枝一家上演賣孩子的苦情戲時,他舀出滿滿一碗小米準備給他們,但轉瞬想到,這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再說這路上沒吃的人太多了,他也救不了這么多。
就拂去那在碗里堆成小山丘的小米,留下一平碗給他們。雖說是一平碗,人家也感謝的不行。錦上添花有什么好的,雪中送炭別人才感激涕零呢。幫過人,人會記得。這不也為后來花枝同意他家身懷六甲的兒媳坐自家的板車埋下伏筆嗎?
只是情商再高的人也禁不住這么頻頻洗劫,錢財糧食一無所剩,妻子兒女死的死失的失,連那個在逃荒中誕生的小生命也是枉然,生錯了時候。
從此他一人什么也沒有,一無所失,心反而踏實了。于是他在人流中逆行,只是想在死的時候能離家近點。他牽著那個小女孩,爺倆踽踽獨行……
6
其實范東家還有一個女兒尚存的,可是不相認或許是他們彼此度過余生的最好方式。
星星因為一塊餅干,親了拴柱一口,饑餓年代的一塊餅干啊。也許她的遭遇正是影射現在的某些女孩子,放得下身段,香車寶馬,大餐豪宅,哪怕要富士山私有還不是頃刻之間的事。
后來她選擇了自己的路,那一段我看的心酸,大官本以為她是不愿意招待自己,她解釋說是因為吃的太飽了,彎不下腰去。當時,大官臉上的驚愕表情,和她一個受過教育的女孩子如今從事特殊行業的坦然交相輝映。
影片結局草草介紹,她在自己的行業里已經如平常人一樣了,只是不愿再去見以前的人和事,或許這也是一種遺忘吧。
忘了也好,人對于很多事都是不愿去回憶的。正如說起不想說的事,人們總會說我忘了,不大記得了。
歷史也有選擇性失憶癥,對于一九四二,就是想不起來的斷層。大概他們是真的忘了吧,最不堪時光已經熬過了,何必再拿回憶和過去苦苦折磨,跟自己過不去呢……
只是還好這一切都已經成為過往,所有痛和悲都是過去式,那段暗無天日的黑夜也隨歷史洪流跌入谷底,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