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物語》

導(dǎo)演：小津安二郎

類型：劇情/家庭

制片國家：日本

年份：1953

豆瓣評分：9.1（33580人評價）

一部很安靜的黑白電影，最動人的背景音樂應(yīng)該就是那在廣島附近的港口小鎮(zhèn)與東京之間往返的“突突”的火車聲。老人說話慢吞吞的，像他們過的日子一樣。

影片從尾道的海港開始，兩位老人一點一點地收拾要去東京的東西，臉上洋溢著幸福。路過的鄰居打招呼，露出艷羨的目光，這家的孩子們終于都長大成人，在東京立了身。

日本很潮濕，一不小心就滿臉的水汽，每人手里都拿著把團(tuán)扇，忽閃忽閃的。他們很有禮貌，見了家里的長輩畢恭畢敬，要把頭埋得很低，把腰彎成九十度。兩位老人的到來，打擾了兒子和女兒們原本的秩序生活，連睡覺的地方都要重新安排，大孫子就因為要騰地方就哭鬧個不停。大兒子是醫(yī)科大學(xué)的博士，說出去特別有出息，可他自己只是個小診所的醫(yī)生，忙起來連陪老人逛街的時間都沒有，說好的星期天要一起出去玩，結(jié)果因為一個小孩兒的病情給耽擱了，只好留兒子和父母獨自在家。離家不遠(yuǎn)處的小山崗上，奶奶試圖跟小孫子講話。

“小勇長大后想做什么？像你爸爸一樣做一名醫(yī)生嗎？你做醫(yī)生時，奶奶恐怕……”

老人恐怕的是，在有生之年看不到自己的孫子做醫(yī)生，有出息了。

這次遠(yuǎn)行像是征兆，這句話像是一句讖語。

小孫子繼續(xù)自顧自地拔草，不理他的奶奶。

老人臉上頭一次露出了失落，這失落沁得漫山遍野都是。

二女兒是美容店的老板，每日要服務(wù)顧客，還當(dāng)了別人的師傅。女婿買回來了糕點，她卻說貴，好吃是好吃，不用買這么貴的。為了圖清凈，把老人們安排到熱海去旅游，嘈雜的打牌聲、歌聲攪得他們不得安寧，一晚上睡得胳膊和肩膀都是酸痛的，才不到兩天就想了家。

“不知道京子在做什么呢。”

“嗯，不如我們回家吧。”

“你已經(jīng)想家了啊。”

“胡說，想家的是你。”

“東京也玩過了，熱海也看過了，是時候回家了。”

回到兒子女兒家里，二女兒因為自己要開宣講會，看到他們很不歡迎。兩位老人怕打擾自己的女兒，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時，爺爺說“終于無家可歸了”。他們商量后，爺爺去了朋友家，奶奶去了二兒媳的家里。在公園那里坐了很久很久，分開前，他們在人海攢動的橋上，看著繁華的東京，說了那句讓很多人潸然淚下的話。

“看，東京可真大呢。”

“是啊。一不小心走散了，可能一輩子見不著。”

只有二兒媳孝順，房間里還擺著自己去世八年丈夫的照片。為了陪老人逛東京，專門在廠里請了整整一天的假，熱心準(zhǔn)備飯菜，與老人們談心。婆婆住的最后一晚，她給婆婆按摩肩膀，臨走前還給了許多零用錢。

東京讓他們寂寞，他們多年未見的老友在東京生活得也不那么如意。不管是有兒子的還是沒兒子的，有伴的還是沒伴的，都不那么幸福。生活似乎永遠(yuǎn)不能兩全。他們慢慢明白，兒子女兒長大了，便有了自己的圈子和生活，有了自己要去繁忙的事情，便無暇顧及自己這把硬骨頭了。

從東京回家沒多久，奶奶就病倒了。

大人們慌忙著從東京趕來，慌忙著辦儀式，又慌忙著趕回東京，只有二兒媳多陪爺爺了幾天，多留了幾日。

日本的家長里短似乎和我們的沒有很多不同，一切司空見慣的小事搬上熒幕之后，總會引起我們的一些感觸。

人們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做著一些殘忍的事情。

現(xiàn)在的人們都很忙，忙著賺錢，忙著談戀愛，忙著結(jié)婚，忙著生孩子，忙著工作。“忙”是每個年輕人的口頭禪，是一切感情和生活的死胡同，似乎只有到老了才會慢下來。京子埋怨她二姐，說她沒有一點人情味。可二嫂說，人啊，都會漸漸變成那個樣子。

看起來好像很麻木，又好像是很迫不得已。

人是一個很敏感的動物，每個人敏感的地方都會不同。有的人會因為你不經(jīng)過他同意而擅自用了東西大發(fā)雷霆，有的人會因為你的一兩句話而暗自傷神許久。只有父母，他們是這個世上最敏感，又最堅強的存在。在生養(yǎng)你了那么多年，耗神耗力了那么多年之后，看到你正在健康積極地長大，他們知道自己當(dāng)年的辛苦沒有白費，便真的沒有別的要求了。即使你很忙，他們也會諒解，即使你有難處，他們也會慷慨解囊。他們只想在有生之年，能多看你兩眼，就多看你兩眼。即使是路途遙遠(yuǎn)，腿腳不便，他們也會登上漫長的列車，千里萬里從老家來到你的城市。畢竟，他們是那么愛你。

二三十歲，正是慢慢學(xué)會如何去愛的年紀(jì)。我們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愛一個人愛得死去活來。我們明白了，愛一個人不應(yīng)該給他壓力，愛一個人應(yīng)該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予援助，愛一個人應(yīng)該陪著他熬過艱難歲月，給他最衷心的守護(hù)。可我們在這個年紀(jì)卻忙著愛別人，總是忘了去愛這個世界上最愛我們的人。

老媽總是跟我說，她老了要住敬老院。

我問為什么。

她說：“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工作，哪還有時間管我。人這一輩子，就像牲口一樣，不過為了傳宗接代，我的任務(wù)完成了，就不應(yīng)該別人添加負(fù)擔(dān)。”

如此樸素的母親，我多想有一天能拍拍胸脯，有底氣地對她說：“媽，我不是別人，我是你的女兒。”

請不要讓那么多老人，榻前無人。請不要讓那么多老人，獨自孤獨的老去。

（寫于4月9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