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厘頭〗苦酒入喉心作痛

從教三走回宿舍樓的路上,即將畢業的感覺不知不覺就在胸中蔓延,看著學生會在路邊支起社團招新的桌椅和大傘,我仿佛又回到大一剛進校門時的場景。

大一那年的秋天被盛夏擠兌的幾乎不敢露面,九月份仍舊熱的讓人心慌,新生與父母帶著行李歡笑而至,惆悵分別。而我則背著干癟的雙肩包,摸著空無一物的褲兜孤零零站在那里,感覺十分羨慕。

我轉身對離我十米開外的阿大說:

“阿大,你告訴我,為什么我的爸爸不能來陪我,為什么!”

“少爺,董事長上午要簽一個價值十億的合同,他說包了學校東邊的皇家酒樓,晚上給您慶祝,您別生氣啊。”

“噓!阿大,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在外面提我爸,不要提我爸,你怎么不長記性呢?”

“少爺,你問...”

“我問你就得回答嗎?真是!死腦筋!”

阿大跟了我爸二十年了,我也不能太責怪他。

看著門口絡繹不絕的同學與偶爾出沒的老師,我做出了一個幾乎肯定會后悔的決定。

“阿大,阿二,阿三...阿十九,阿二十,對,你們都過來,把這幾十個箱子都帶回去吧,我要體驗普通人的生活,我自己去學校了,再見!”

是的,我是個富二代,準確的說,是富三代,我爺爺靠倒騰煤礦發了,我爸爸靠倒騰房地產發了,我靠作把自己整的灰頭土臉。

我幾乎什么也不缺,唯獨缺的是追求的欲望,有時候我希望別人不要那么容易滿足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感覺實在太沒勁了。

所以從大一開始,我決定,整個大學生活,不靠父母一分錢,自己撐過去!

揉揉眼睛,從粉紅的回憶中回到現實,我一想到剛才老師對我說的話,忍不住罵了一句:

“艸,又掛了!”

我學的是金融,是這座海濱城市最著名大學的最著名專業了,我爹說他們搞實業的老被搞金融的欺負,我要是學了金融,他以后就能欺負搞金融的我了。

但是我感覺自己實在上不了道,就一門高等數學,我從大一掛到大四,教導處的老師說了,下次補考如果不過的話,直接肄業走人。

我得想個辦法呀,說實話我這人非常上進,半夜十二點了,我還在宿舍考慮這個問題。

“Fire in the hole!”

“王帥,你怎么瞎扔雷啊,給我炸掉一半的血,你是不是想死!”

“啊,對不起,有人來了!啊!!!”

看,我就說玩游戲不能分心,這剛一想掛科的事,立馬就被人打死了。

“您孫賊給您來電話啦!您孫賊給您來電話啦!您孫賊給您來電話啦!”

煩死了,誰大半夜給我打電話呀,突然我一激靈,扔下鼠標就爬到上鋪,終于在電話掛斷之前按下了通話鍵:

“喂,小曼啊。”

初識荷小曼是在大二下學期的年級聯歡會,一身碧綠的小曼翩翩起舞,柔軟豐滿的身軀勾起我原始的欲望。

我望著她,她也看向我。

“在一起!在一起!”

同學們都在起哄,我激動得站起來,卻看見小曼和坐在我身后的學生會主席抱在一起。

兩年來,他們分分合合,我的心情起起伏伏。

我給小曼送過飯,我給小曼洗過衣,我給小曼開過房!

你猜對了,我是個備胎。

“王帥,你是不是有病啊!那么多好姑娘,你又不缺錢,非要當備胎?”

從小玩到大的兄弟曾經這么罵我。

他不懂,荷小曼從來沒有對我要求過什么,只是不開心的時候會找我聊天,像送飯洗衣服什么的,那都是我自愿的,她從來沒有直接提過要求,多好的女孩兒啊。

所以,當今晚小曼跟我說能不能讓我幫她一個忙的時候,甭提我有多高興了。

春天的深夜還有些寒冷,但是方圓一百米的空氣分子已經被與小曼獨處的我的熱血點燃,我把外套脫給小曼,她看了一眼凍得有些哆嗦的我說:

“大帥啊。”

“曼,你說。”

“大帥,我記得你說過你會拉小提琴是嗎?”

這就對了,我剛才說過,對金融理工數學這些我是潰不成軍,但是從小我就愛好音樂,尤其是小提琴,大學這幾年,要不是在外面參加演出,給小朋友培訓小提琴,我的生活費就沒有著落了。

“是啊,曼,你想聽嗎,你等著,我去拿琴,我給你拉一首。”

小曼叫住就要轉身跑的我,繼續說:

“大帥,那我真要拜托你個事兒了,我姑媽,特別好的一個人,離婚了。”

“好美!” 盯著小曼看著自己的手的雙眸,我不禁感慨。

“什么?” 小曼抬起眼來電了我一下。

“不是,你繼續。”

“我姑媽呢,特別喜歡文藝的一個人,現在離了婚,心情特別差,我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的。”

“姑媽好可憐!”? 有句俗話說得好,再苦不能苦姑媽不是?

“可不是呢,你知道嗎,她最喜歡一個流浪小提琴手,叫米克,她現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見到米克,大帥!”

“啊?”

“你能不能扮演米克,讓我姑媽高興高興啊?”

濱河西路188號,啊,看來是這里沒錯了。

青灰色的石板在地上鋪著,從腳下一直蜿蜒延伸到沒有盡頭的遠方,斷斷續續的樓梯臺階將這片半山腰的街區連接起來,山與海遙相呼應,你給我小雨點,滋潤我心窩,我給你小微風,吹開你花朵。

下午四點半,我小心翼翼地靠在這個攝影師的店門口的半截圍墻邊,生怕弄壞了好不容易才畫好的老年妝。

是的,我現在在扮演米克,一個大我三十歲的老年藝人。

按照小曼的提示,下午五點她會帶著姑媽及家人在這里經過,我需要到時候帶給姑媽安慰與溫柔。

我閉上眼,一曲小夜曲從我的手中緩緩流出,優美溫暖的琴聲鉆入每個行人的耳朵與心房,引領他們圍觀在我的周圍。

“鐺”地一聲響,我腦中響起唐三藏的名言: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當當當”,來,為師告訴你。

我睜開眼,看見一位粉萌粉萌的小女孩在向我的小提琴盒子里到倒硬筆。

“媽媽,這個爺爺拉琴這么好聽,卻穿得這么破,我把存錢罐里的硬幣全捐給他啦。”

“乖寶寶,你真有愛心,來,媽媽獎勵你一百塊錢,咱們去買玩具!”

什么情況,我看著邊走邊回頭給我眨眼睛使眼色的小女孩有點發懵!

時光如白駒拉屎,噗噗梭梭就過去了好久。

怎么小曼還不來?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時,手機傳來消息:

大帥,濱河西路138號,你怎么還不來呀,我們都到啦!

什么138號,明明是188號,等等!我看著紙條上快寫成8的3欲哭無淚!

我現在tm知道什么是“當當當”了,因為我騎著自行車穿梭在山上的臺階樓梯上,一蹬一蹬的顛著,終于來到濱河西路188號,我揉了揉發麻的屁股,推開動力酒吧的大門,走了進去。

酒吧里人聲嘈雜鼎沸,舞臺上的三流樂隊只好扯開嗓門沒命地喊。

我正沒頭沒腦的亂轉,后背突然被一陣溫熱的柔軟包圍。

“米克,真的是米克,小曼沒騙我,米克,我是你的腦殘粉!”

我深吸一口氣,腦中回憶著背好的臺詞,我轉了一下身,看著再次撲上來緊緊摟著我的身材發福的姑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我的胸口被姑媽碩大壯實的胸肌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看著不遠處卡座里的小曼,用嘴型問她:“What the fxxk?”

“姑媽,咱們把米克先生請過來坐吧。” 巧笑倩兮的小曼過來幫我解圍。

我坐在姑媽旁邊,眼睛盯著陪小曼來的前學生會主席男友,聽說這個叫陳凌雨的家伙畢業去了一家外貿公司,聽說他業績出色一個月穩賺兩萬塊,聽說他每天六點半起床八點到公司十二點半吃午飯晚上七點下班,聽說他中午只吃十二塊一份的盒飯,聽說他攢錢只為了給他媽媽治病!

對,你又猜對了,我雇了私家偵探跟蹤他!

本想抓住他的蛛絲馬跡讓小曼知道這個偽君子的真實面目,哪知道人家行的端走得正工作努力有錢賺,愛護小朋友孝敬老人每月給貧困山區捐一千塊!

看著他時不時微笑著和小曼交頭接耳,我的心頭五味雜陳,我的付出努力,我的青蔥歲月,越來越看不到開花結果的那一刻了。

“米克先生,米克先生!”

我在小曼的提醒之下才從大腦神游之中醒過來,才感覺到旁邊姑媽熱情的目光,說實話姑媽長得不丑,就是稍微肥了點,但是,姑媽的愛,我也不能接受啊。

姑媽就這么一句話不說的盯著我,我臉上心里一起發毛。

“米克叔,你都去過哪些國家表演音樂啊?”

我才注意到,姑媽的旁邊還有一位比小曼還年輕的女孩,大大的眼睛看著我,兩只馬尾辮不安分的晃來晃去。

“你是?”

“米克先生,這是我姑媽的女兒鄭櫻兒,你就叫她櫻櫻好了。” 小曼幫她解釋。

“哦,我去過的國家多啦,比如沖繩啊,東京啊,仙臺啊,大阪啊。”

“米克叔,這都是日本的地方啊!”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大家聊著天,心里只想著小曼,小曼,小曼,小曼,隨波飄搖,小曼,小曼,小曼,小曼,浪花里舞蹈。

直到我聽見酒吧老板在舞臺上大喊:

“雷迪森安得尖頭們,今晚我們有幸邀請到著名的老年風騷藝術家,讓他為我們帶來如癡如醉的小提琴表演,有請,米克先生!!!”

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享受,聽見酒吧老板說真米克要出場的時候,我和小曼瞪大了眼睛看對方,我感覺深情在我們的目光中流動,我腦中響起一剪梅的純美歌聲:真情,像草原廣闊,層層,風雨不能阻隔!

我腦中閃過數十種逃跑的方式,但是一種也沒法實施。

不顧姑媽、櫻櫻以及小曼垃圾男朋友陳凌雨的驚訝目光,我轉身拉著姑媽的手說:

“妹子,記住這一天吧,你人生中的重要日子,真假米克將上演巔峰對決,而這,都是為了給你一個難忘的回憶。”

我站起身,看著一個一個都站著比我高的俊男靚女們,大喊一句,“等一等!”

我已經不記得我是怎么登上舞臺的了,也不記得主持人看見兩個穿著一模一樣,連胡子都一樣的老男人同時出現的表情了。

我只記得我和米克先生四目相對,戰意籠罩了整個酒吧,當我把小提琴夾在脖子旁的時候,我知道,我人生中第一個重量級敵人出現了,今晚,我要用琴聲征服他,征服在座的所有人,政府小曼!

米克先生顯然不是一個注重外表的人,他看出來我虛假的皮肉之下一顆完美的小提琴之心,我們從《丟手絹》開始拉起,陸陸續續表演了《撿到一分錢》、《春天在哪里》等著名小提琴曲。

不過在觀眾的強烈噓聲下,我們又拉起了頂沒意思的《沉思》、《卡門》、《吉普賽之歌》以及《E大調第二協奏曲第一樂章(巴赫曲)》,這回效果比剛才好多啦,人們陶醉的閉上了眼,有的雙雙抱在一起起舞,整個酒吧洋溢著溫馨藝術高雅純真的氣息。

但是,人生就怕這個但是!

我看見臭小子陳凌雨從兜里掏出一個僅僅才有一克拉的大鉆戒,跪在地上向小曼求婚!

小曼連看我都不看一眼就答應了,他們緊緊摟在一起,櫻櫻在一旁拍手慶祝,只有姑媽還在妖嬈地盯著我看,盯出我一身冷汗。

最后一個跳弓技巧拉完,我呆呆地被米克先生攬住,呆呆地被米克先生認了干弟弟,呆呆地被酒吧老板猛夸,呆呆地向人們告別,走進廁所,剛才飲料喝多了,憋了半小時的尿噴薄而出,爽死我了!

隨后我的眼淚比尿更奮勇地流了下來,我的腦袋頂在墻上,聞著騷騷的尿味,一動不動。

一切都完了,沒有希望了,什么都完了!

我寧愿用我富三代的身份,去和陳凌雨交換,只要我能擁著小曼,一次就好,一次就好。

什么狗屁真愛感天動地,什么狗屁付出終有回報,全是唬人的!

受不了廁所的臭味,我從酒吧后門走了出來,順手拿過一杯別人喝過的血腥瑪麗,坐在臺階上繼續哭,我深深地感受到什么叫“苦酒入喉心作痛”。

“叔叔,別哭了,你看你胡子都哭歪了。”

一張純白的手帕遞在我的面前。

“叔叔,你的臉有些花了,怎么這么奇怪呢。”

原來是櫻櫻,她跟著我出來了,小丫頭暖暖地安慰我。

“我...”

拿過手帕,我正沾著淚水在臉上用力抹著,突然想起可能我的老年妝要被擦沒了。

“我得了返老還童癥。”

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皺紋和滄桑的我一本正經得對櫻櫻說。

“啊?是說你可以長生不老永不死亡嗎?”

“是...算是吧。”

“那你教教我啊!”

同學們,那天的事情我不細說,我只想說半年后,當我贏得火星杯小提琴大賽一等獎的時候,當我拉著櫻櫻一起見我爸媽的時候,我的心情從沒那么舒暢過。

中午我們坐在美滿酒店的包間里,桌上擺著金槍魚刺身,看著對面從土耳其趕過來的Nusret,舉起他招牌的右臂,輕輕順著手肘撒下厄瓜多爾食鹽,落在澳洲和牛小牛排上,我爸我媽和櫻櫻露出癡迷的歡呼聲。

我感覺右眼皮有點跳,今天不對勁,難道小曼離婚了?腦中突然冒出古怪的念頭。

“少爺,你的電話。” 阿大從門外把我的手機送了過來。

果然有問題,來不及細看,我直接接聽,耳邊傳來酥軟迷人的聲音。

“米克弟弟,我是小曼姑媽,你看,咱們什么時候能約個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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